1917年2月28日,刚满44周岁的民国著名公知梁启超,遭遇了其他公知们的强烈“吐槽”。
原因是:梁启超居然是“鹰派”,鼓动中国对德国绝交乃至宣战,加入世界大战,为国家挽回利权、获取更大利益。
围殴梁启超的公知,以原国民党党员(该党已于1913年被解散,孙文另组了中华革命党,到1919才改组为中国革命党)、36岁的参议员马君武为代表。他联合了300多名参议员,联名通电,不指名地攻击梁启超为“阴谋小人”,“欲借此在国内滋生事端,耸情政府,断绝国交,加入战团,祸害种种。”
另一原国民党党员、36岁的文人叶楚枪,也在《民国日报》上撰文,谴责梁启超想率中国人民入于“市井下流”之境。
早已分道扬镳的梁的老师康有为,也在不久后(3月13日)发表“元电”,认为对德绝交将导致德国的反攻,甚至套用伍子胥的语录说:“悬吾目于国门,以视德舰之入。”
媒体上,有人甚至指责:“梁启超欲借绝交以兴战祸,是将以全国军民之生命财产,供其一人之牺牲。”(《中华新报》1917年4月1日)……
对于自己的处境,梁启超坦承:“颇闻反对派言论,以兹事集矢于鄙人之一身,目为主动,斥为阴谋。”(《外交方针质言》)
这些都仅仅是言辞攻击的一部分,马君武甚至公开在要求政府将梁启超“驱逐出京,以绝祸源”——尽管马本人从来都反感这个政府对他的任何钳制。
在公知们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甚至喊打喊杀的民初舆论场,“鹰派”的天空似乎并不宽广……
文攻武斗
其实,梁启超还算是幸运的。在他遭遇文攻之前,已经有支持中国参战的参议员,在议会大厅内遭遇了马君武的武斗。
那位倒霉的参议员,名叫李肇甫。在议会讨论中,李肇甫赞同中国应该对德国断交、宣战,被马君武破口大骂,说他“放狗屁”,而后跳将过去,用手杖猛揍李肇甫,连说“打狗、打狗。”(陶菊隐《督军团传》、丁中江《北洋军阀史话》)
据李肇甫的后人记载,当时李肇甫边退边辩,马还追着打,后来议院的警察过来干涉,李肇甫反倒为马君武解围说:“这是我们议员之间的辩论,你们不能干涉。”据说从那时候开始,为了防止议员在辩论时动武,议院的墨合砚台都钉在桌上。李肇甫回家后,其妻打水给他洗脚,看到他的腿都是青紫色,一问才知是被马议员打的。(杜欣欣《祖父李肇甫》)
马君武与梁启超,曾经是保皇党的通知,后来马改投孙文的革命党,他还是《共产党宣言》的第一个中文翻译者。马君武其人脾气暴烈,一言不和便会动手,且无论是对外人还是同志。辛亥革命成功后,革命党内部无法就实行集权的总统制还是分权的内阁制达成一致,在孙文的高压下,最后认可了总统制(而当袁世凯成为总统时,革命党方面又转而反对总统制)。一向主张分权的宋教仁,依然继续推销他的内阁制,马君武为此指摘宋是“自谋总理”,在内部会议上狠劈了宋一个耳光,令宋的左眼流血不止(马凌甫《辛亥革命南京临时政府亲历记》)。
对于主战的梁启超,马君武并没有仅仅发了个通电就放过,而是继续痛打。不久,因外交总长伍廷芳辞职,马君武又向政府提出《质问书》,认为:
“(近来与德国外交,)外交总次长皆不与闻,而前任司法总长、参政院参政梁启超专揽一切,凡重要事件由彼独断,强迫总统、总理实行……梁启超一面用包围手段胁迫当局加入协约,置国家之种种危险于不顾,一面嗾使机关报纸鼓吹改组内阁,显系借外交问题谋推翻现在政局,以国家为孤注一掷,求遂其攘夺政权之野心……政府对于此种妄人究竟如何处置,是否应即驱逐出京,以绝祸源?”(《中华新报》1917 年3 月9 日)
围绕着是否对德绝交、宣战,各种利益集团的争斗都到了关键时刻。
一旦中国成功参战,则对段祺瑞政府权威的树立、资源的获取等,都将有极大的作用,这绝非原国民党一派所乐见的,也绝非总统黎元洪所乐见的;即便中国参战,黎元洪希望的是靠美国更紧,而段祺瑞或许更容易得到日本人的支持。至于以孙文为核心的中华革命党(原国民党),虽在国内还属于地下党,但原国民党在国会内的班底仍在,断不容北洋政府继续壮大。参战与否,不仅关系到国家利益,更关系到这些党派的自身利益,马君武敢于以在议会会场亮剑的方式、反对中国在国际舞台上亮剑,也正是党的利益高于一切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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