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亡国论,是担心中国走上土耳其的命运。梁启超通过比较中国与土耳其,认为土耳其的问题,在于国内小国林立,民族众多,土耳其政府“不能以己力同化之,又不能舍己以同化于彼,且其诸种者亦不能相互同化,是以势不得不裂为数国而亡随之也”。中国不存在这个问题。
第三种亡国论,是“所谓欧洲列强之外,尚有人焉眈眈于我卧榻之旁,畴昔以均势之故,有所惮而莫敢发,今乘列强力不能及远之际,岂复肯坐失此机,则中国之势,真如累卵矣。”这说的就是日本的威胁。梁启超承认,这也正是他“日日忧之”的问题,但即便如此,也未必亡国:“国际公法虽曰不足恃,但无论何国,终不能毫无口实而兴兵以灭人国,彼虽日夜处心积虑以谋此,然必有机可乘然后能得志。”这种机会,一是中国主权者与它定盟约,将统治权的一部分移交给其手,然后其会取之,二是中国处于无政府状态,各军队纷纷割据相攻,各省小政府分立,日本乘机而勘定中国。但是,欧战期间的中国不会给日本此两种可乘之机,将来若有这种机会,则不是日本亡我,而是我国自亡。
梁启超总结说:
“吾欲登昆仑山绝顶大声疾呼,以告吾国民与曰,‘战争中及战争后,诚与我有莫大之影响,而决不致使我于亡,今日之中国诚无日不在可亡之境,然苟吾不自亡,决无人能亡我,而存亡之数,可谓与欧战决无关系。’”
在梁启超看来,虽然并不赞成德国俾斯麦“战争为万善之根原”之说,但也认为:“事势既迫于无可逃避之时,则以战争为一种清洁治疗之医术,良不敢绝对的认为罪恶……每经一次绝大战役之后,必能为世界史创一新局,或且开百数十年之治。”(《送一九一四年》)
对于欧战各国当时所普遍表现出来的爱国热情,梁启超在《欧战蠡测》一文中进行了分析,认为参战国国民之所以能够“视战争为义务”,“其一由国家组织日就完善,内部偏受压抑之人渐少,国中不平之气渐消,故能抟控其民为一体,有事斯得其用;其二由政治日日改良,国家与人民之关系日亲厚,人民共知国家为己身托命,无国则无所怙恃,故一遇国难,则如手足之捍头目;其三由教育日普及,多数国民,皆明于世界大势,知物竞至烈,非厚集其力不足以相倚而图存,断不肯漫争意见,自取分裂,以致削弱。”
梁启超因此感慨:“吾国民睹此,其可以鉴。若在上者怙势以藉践吾民,致吾民不复知有国家之乐,一旦有事,何以相使?而或者乘国家多难,率野心以煽乱,以为人驱除,吾益不知其时何肺肠也。”
在梁启超看来,民生就是战斗力,要抵御外侮,必先改良内政,“我国今日最患苦者,乃区区政治问题耳。政治一改良,则凡百皆迎刃而解。”(《中国与土耳其之异》)
对德断交
尽管梁启超等人大声疾呼,但党争、权争之下,中国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展现的良机,除了中立之外,毫无作为、也难有作为。
1916 年,法国公使康悌(M.A.R. Conty)受命与中国政府接触,希望从中国引进劳工,填补因战争造成的劳工缺口。中国最后同意向法国输出华工。
这一年,因应着混乱的国际局势,中国内部一地鸡毛。而最大的事件,就是袁世凯称帝,“鹰派”梁启超再露锋芒,支持其学生蔡锷起兵护法,南北分裂。6月份,袁世凯去世,黎元洪继任大总统,段祺瑞则继续当总理。在内部纷争中,欧战之事,自然无人关切。直到1917年。
1917年2月1日,德国宣布实行无限制潜艇封锁海面战略。3日,美国宣布对德国绝交,并照会中国政府,要求中国与美国一致行动。“鹰派”梁启超自此再度活跃,积极鼓动中国对德断交、甚至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