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梁启超在《余与此次对德外交之关系及其所主张》一文中披露,2月3日,他在天津得知美德绝交,立即致函段祺瑞,“劝其研究预备”,同时,又托众议院副议长陈敬民面谒段祺瑞转告。2月7日晚,中央派人赴津,询问梁启超对此事的意见。梁启超当即写成一封长信,陈述意见。信尚未发出,又接到北京电话,敦促其入京面商。8日晚上,梁启超进京。此时,中央已经开过六次国务会议及总统府联席会议,对德国提出抗议的大旨已定,梁启超自然表示赞成政府的决定,提出:一是既向德国提出抗议,便应有与德国绝交、宣战的决心,“苟无宣战之觉悟,则无宁勿抗议也”;;二是在对德国提出抗议之前,应与协约国及各省督军、省长和国会先行接洽。
在接受《申报》采访时,他说自己“居京十日,进谒总统者凡六次“(《年谱》),催促黎元洪。在各方努力下,一向不和的黎元洪和段祺瑞,这次比较快地达成了共识,中国政府在2月9日下午6点向德国提出抗议。梁启超说:“此次外交,当2月9日下午6点钟以前,余为取慎重主义之一人;当2月9日下午6点钟以后,余为取激进主义之一人。”
2月17日,情况再度发生戏剧性变化,不过,这次对中国来说,是一场悲剧——法国邮轮阿多斯号(Athos)在地中海被德国潜艇用鱼雷击沉,船上有1000名中国劳工,其中543人丧生。
这件事激化了正在酝酿的对德外交。一方面是美国在拉拢中国对德绝交,另一方面德国潜艇战又造成了华工的重大伤亡,梁启超认为中国应顺应世界潮流,赶紧加入协约国一方参战。为此,他遭到了以原国民党参议员为主的舆论攻击,其“鹰派”言论被多方挑剔和指责。
尽管压力巨大,梁启超仍然在三月初两度致函段祺瑞,提醒他“(与德)绝交既为终不能免之事,早绝一日,则德人及国内捣乱分子即少一分活动余地,此不可不当机立断者也。”为防德人“铤而走险”,“宜即日将德、奥商船扑获”。信中,甚至细致地提出了如何对美国措辞,绝交与宣战分两步走,又如何对日本措辞等等细枝末节的建议。在第二封信中,他又针对即将召开的国会,建议段祺瑞“宜要求开两院联合会一次报告,盖既可省捷,且参议院反对派颇占多数,单开会不如联合之较有把握也。”(《梁启超年谱长编》)
在梁启超的大力协助下,政府终于顶着重重阻力,分别在3月10、11日获得了众、参两院的通过。3月14日,中国政府宣布对德国绝交。
鹰隼试翼
绝交之后,梁启超则致力于推动对德宣战。他公开发表《外交方针质言》等文章,认为对德宣战,并不仅仅为了所谓公法、人道等“普通义”,更是为了“因应世界大势而为我国家熟筹将来所以自处之途”。从国家民族的实际利益出发、而不仅仅是空头的道义出发,这是梁启超这位“鹰派”公知区别于他人的最为显著的标志。
梁启超所谓的“自处之途”,“从积极进取方面言之,非乘此时有所自表见,不足以奋进以求侧身于国际团体之林;从消极维持现状言之,非与周遭关系密切之国同其利害,不复能蒙均势之庇。”他提出“凡国于世界者,皆不能不求与国”,中国在清前期一直实行闭关锁国政策,“非受缠扰受压迫至无可奈何,决不肯与人开襟抱以相交际”,以致“不能齿列于世界国际团体中……成为一种惰力性,吾侪则确认此种惰力性为绝不适于现代国际之生存。苟长此因袭不变,则国家非终归淘汰焉而不止也。”在他看来,参战也是一种改革开放。
他并不赞同“弱国无外交”的说法,认为弱国正因为弱,更要充分利用外交机会,提高国际地位:“(中国问题)必为战后世界问题之焦点,则我国能否出席战后和平会议于我国关系甚大。诚然,我列席焉,所保全者能几,诚未敢知,然而若不获列席,则多数国家为处分者,而我为被处分者,其时四顾无援,噬脐何及?”(《外交方针质言》)
针对有人主张对德国外交只能到绝交为止,万不能再言宣战,梁启超认为:“苟无宣战之觉悟,则自始宜勿抗议;既为严重之抗议,则结果必趋宿于宣战……抗议发出之一刹那顷,即为与德国恩断义绝之时”。如果既开罪于德国,而又不肯宣战,“复自外于美,自外于协约国,八面不见好,将来平和列席不可得,有敌无友,坐待处分,非丧心病狂,何至出此!”。(《外交方针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