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琼飞作品
有一次和一个朋友在斯德哥尔摩街头散步,残冬未尽,雪地里摆了好几座某女艺术家的雕塑,我忘了她的名字,就是做造型夸张巨大的人体并涂了各种鲜艳的颜色那位,她的作品老少皆爱,摆在雪白的雪地里更是好看,我不免赞了几句。而她的作品旁,摆了几件用机械零件组合的雕塑,细看也还是不错,只是不怎么抢眼。
突然想起,在好几个地方见过这位女艺术家的雕塑,旁边都有同样风格的钢铁机械雕塑,包括蓬皮杜艺术中心旁边。于是我便讲起这件事,没想到我的朋友很了解这两位艺术家,他说:“他们俩是一对。”我不由得有点羡慕,两个高手在一起的生活该有多精彩呢。但他话锋一转,又道:“他俩结婚了,在一起一年后,又离婚了,——你知道两个艺术家是很难在一起生活的。”
他的话当时可真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让我很沮丧。要知道我多年单身的最终愿望,就是要找个志同道合的同行啊。但现实真是非常不乐观,我就看不到一对让我觉得有始有终可以比翼的好范本。
历史里的那些故事就别说了,看看卡米尔和罗丹,卡洛和迭戈,直接就改编成了悲情电影故事。一次见到个美籍墨西哥女人,在博物馆工作,得知我也喜欢弗雷达卡洛,像见到亲人一样过来紧紧拥抱我,并且一边跺脚一边说:“我恨她的丈夫,我恨她的丈夫!”把我吓了一跳。我也知道,卡洛遇见迭戈,是幸与不幸交织在一起,只能说命该如此吧,没有迭戈,也难说就成就不了她这个艺术家。我倒不至于那么恨她丈夫,只是希望自己不要遇到这样一个超级花心艺术家男人就行了。
当然我觉得我爱上一个艺术前辈的可能性非常小,所以到不怎么同情那些和大师谈恋爱的女人,对方的气场太强大,怎么能找到平衡呢,老少配这种平衡有时也维持不了几年,看看毕加索旁边那些不断轮换的女友,可能她们也没想到他七十多岁还要新的恋情吧。只有同样是画家的弗朗索瓦主动离开了他,结果大师就小气地恨上她了,包括她的朋友。前几天毕加索逝世四十周年,电视里又开讲,此事又重提。
不讲旧事,讲讲我们周围的。几年前记得有对圈内被称为金童玉女的艺术家,在媒体上把自己的生活说得完美无缺,但我日常见到他们几次,两人走路都一前一后,从不搭腔,开车也各开各的,旅行也各去各的,不知怎么在家一起生活。我的这位瑞典朋友,也有家室,但就喜欢独自住在一个老公寓里,然后每天花大量时间和家人通电话,我去过他家,离他的公寓不远,但他喜欢有个自己独立的空间做事,艺术家就这么难搞定。
“一个自己的独立空间。”所有艺术家的梦想,但像所有人一样,绝对的孤独还是承受不了的,所以又需要伴侣。但两个人交织的共同空间该如何处理呢?讲一下我的事。
我和弗兰克是在北京相遇的,地点就在现在的艺术国际办公地,(不好意思了,实在是巧,当时还是画廊),遇见了不久在一起画了几天画以后我们就决定在一起生活了。没想到来法国和他没呆几天,他就本性毕露,是个非常自信喜欢女人听他话的男人,----结果我不是这样的女人。于是我俩就开始较劲。一开始我们共用一个大画室,他开始建议我用丙烯画画,像他一样。但我不喜欢这种材料。我说要重新适应一种材料对我来说就像要重新适应一个人一样花时间花精力,难说还磨合得不好。但他偏要我实验,又在一旁不停地讲画油画对身体的坏处和丙烯材料的长处。听长了,我只好勉强变了一下,先用丙烯画,再用油画颜料画,效果差得也不太多,但总觉得不痛快。
后来,他又变本加厉,开始想用他的风格来影响我。我背对着他画画,他往远处站着看他的作品时,就站在我身边,开始不停地说,“这张画得真好,真不知道怎么画出来的。”他可没说我,他说的是他自己。一开始我觉得好奇怪,有这么夸奖自己的吗?太不谦虚了。不过后来才发觉,法国的很多艺术家都很自信,无论画得好不好,但他也太过分了,我们中国人可从不这样讲话。讲过之后,他就开始来指导我画画。而我画画时是最不喜欢别人在一旁指手画脚的,并且我们的风格是那么不同。后来听不得了,我就只想在他不在画室的时候去画画,因为有时听他几句作了修改,之后我总又不满意,只好趁他不在又去改掉。
后来,因为有了小孩,我的时间就大部分被占了,此矛盾也就显得不太突出。但现在我又开始有时间画画了,于是两个人又开始吵吵嚷嚷了。有天竟然因为喜不喜欢达利的问题就发生了争吵;有天他发扬雷锋精神把我的一张画改得面目全非,趁他兴匆匆地去找人来看的时候,我把那张画全涂了,于是他大发雷霆,两人又猛吵一架。最后,终于盖新画室了,于是在画室连玻璃都没全安装上时,我就卷起全部画画的家当,搬过去了。于是,我终于有一个自己的空间了,自由了许多。所有事里面最重要的还是自由吧,只是我俩再也不像以前热恋时在一起画画的那种状态了,一边画画一边听音乐还抽空跳跳舞。
现在他有空来我的画室,赞扬两句,帮我生生壁炉里的火,其实有没有火都一样,房子是敞着的。我去厨房做饭时顺便去他画室一下,看看他需不需要我赞扬两句,他需要无数的赞扬。——我俩真是变成了两个真正的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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