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鲁湘:金碧生辉赋大秦 读万鼎山水 2013-04-19 12:45:52 来源:搜狐艺术
万鼎的山水画在西北画家中独树一帜,走的是青绿加金碧加水墨加泼彩的路子。这个路子从大传统来说,是中国古代绘画丹青与水墨两个体系的融合;从小传统来说,是张大千、何海霞加长安画派相互渗透的结果。

万鼎 云蒸霞蔚大秦生辉

万鼎的山水画在西北画家中独树一帜,走的是青绿加金碧加水墨加泼彩的路子

这个路子从大传统来说,是中国古代绘画丹青与水墨两个体系的融合;从小传统来说,是张大千、何海霞加长安画派相互渗透的结果。

众所周知,从艺术发生学的意义上说,丹青早于水墨,因为从矿物中提取丹(土红、朱砂)青(石青、石绿)的技术显然远远早于烟墨的发明,而在壁(无论是山洞的石壁还是宫室或墓穴的土壁)上用丹青绘画的行为也肯定大大早于在绢和纸上用墨来作画的行为。从现存美术史的实物资料来看,也是如此。

从艺术文化学和艺术社会学的角度看,如果没有魏晋玄学的兴起,没有佛教禅宗的影响,没有门阀贵族的消亡,科举制度的确立和庶族士人成为社会的中坚,“水墨为上”的绘画美学观就肯定无法替代镂金错彩的美学观,中国绘画史上水墨对丹青的革命就不可能发生。

因为确实,当美术只是少数权贵阶层才配享有的奢侈品时,富贵气逼人且装饰味浓重的青绿画比玄远幽淡的水墨画更符合贵族的审美趣味。水墨画是寒士的,反贵族的。反过来,青绿,无论是山水、花鸟和人物,则被贴上了豪门贵胄的标签,似乎天生同富贵画上了等号。青绿之上再加金碧,非大富大贵者不能办,那就是所谓的“庙堂气象”了。

当然,当科举取士成为中国古代社会唯一的晋身之道,庶族地主坐稳了国家主人的地位之后,青绿与水墨原本附著的阶级分野亦就淡化了,但由于水墨成为庶族地主知识分子熟练表达其思想感情的方便工具,水墨画的精神性便被夸张、放大,而他们不怎么熟练的青绿,则被贬为工具性十足的“形而下”的匠人之艺,“水墨为上”也就在宋元之后成为事实。

民国之后,科举废除,士大夫作为一个统治阶层不复存在,绘画的职业性得到尊重,只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擅长青绿的张大千才能在中国画坛上名震大江南北,并开创出“千霞万彩”的大风堂画派。

何海霞早年追随张大千,是少数几个能替张大千代笔的弟子。他的旗人出身及长期的京城生活,使得其趣味上天生具有庙堂气象。他发展了张大千绘画中的富贵气,尤其在晚年调入北京中国画研究院(中国国家画院的前身)之后,其作品的庙堂意识更自觉,俨然成为一位庙堂山水画家。

然而,张大千与何海霞一个极其重要的分水岭便是秦岭。

1949年的沧桑巨变,张大千渡海西游,何海霞被遗弃在西安。

渡海西游的张大千从欧风美雨幻化出魔幻大泼彩,遗弃在西安的何海霞从长安画派变革出庙堂大气象。

魔幻大泼彩与庙堂大气象,现在交集在万鼎山水画上了。

如果考虑到中国美术史上这一路绘画的源远流长而又贵种单传,我们对万鼎的存在就要多加小心呵护了。它具有史前性(发生学意义)、贵族性(社会学意义)、职业性(工具学意义),由于张大千和何海霞的努力,它还具有了现代性(美术史意义)。

要特别说一说秦岭对于何海霞和万鼎的意义。

我们知道,在长安画派领袖人物中,赵望云是画秦岭的高手。秦岭的身影是北宋范宽带进中国山水画中的,但此后便消退,直到赵望云在20世纪50年代再次发现并予以精彩的表现。他笔下的秦岭,具象,微观,亲切,朴茂,既山野又田园。很少看到何海霞有这样亲切的表现秦岭之作。但是,秦岭对于何海霞的意义可能更胜于赵望云。秦岭是何海霞遥遥远望的大岳。如果说泰山在遥遥远望的杜甫眼中是“齐鲁青未了”的巨大存在,那么,秦岭在何海霞遥遥远望的眼中就是“华夏青未了”的巨大存在了。都是“极天地之大观”,但秦岭对于何海霞更主要是一个精神的意象,而不只是一个写生深入的对象。赵望云是“入乎其中”,何海霞是“出乎其外”。要了解大秦岭对何海霞心神的追魂夺魄似的影响力,只要看看何海霞所有的大山水就够了,在所有这些宏篇钜制的山水画中,在所有他无法具体点明画的是某一座山的作品上,我们看到的其实都是“华夏青未了”的大秦岭那横亘天地之间的伟岸身影!何海霞从大秦岭得气,得象,得势,得局,得色,得笔,没有大秦岭,不可能有晚年的庙堂画家何海霞!

或许是深刻地认识到了大秦岭对于乃师的价值和意义,万鼎人到中年,一头扎进秦岭深处,把画案放在四山围抱的老县城,在那里安家了。像王维建别业于蓝田辋川那样,确实是为了真切地感受那里“阴晴众壑殊”的磅礴气象与“月出惊山鸟”的幽深意境。他没有写出王维的诗,却画出了许多王维诗中的意境,时而墨雨横溪,时而绿云出岫,时而霞光映岭,时而紫雾填谷。野水与乱石相激,古松同山寺为伴,空山新雨,荆溪白石,苍山负雪,金碧生辉。看他笔下的大秦岭,其实又不完全是王维的诗,有时更是司马相如华彩的大赋。事实上,万鼎笔下的大秦岭,是王维的诗与司马相如的赋的完美组合,兼具了中国古典美学的两大风格:出水芙蓉与镂金错采。

张大千也是做了这两种风格相融合的努力的。富贵气与山野气并重,是大风堂的一贯追求。何海霞当然更是在这个方向用力气,清新的自然与高华的庙堂相结合,使他的山水画有了某种新颖的国家美学形象。而万鼎的努力,似乎是更为深邃同时也更为响亮。他用的泼彩与泼墨,比乃师何海霞浓重,比张大千沉稳。张大千是四川人,天生有仙气,泼墨泼彩飘逸如轻岚薄雾,灵动不居,难觅行迹,无理路可循。何海霞是旗人,天生富贵气,用线赋彩,干净利落,爽劲潇洒,理路清晰。万鼎是西北人,天生拙重,故其泼墨泼彩,漶漫恣肆,粗服乱头,层层相积,亦层层互破,加之用笔受长安画派诸家影响,较之张大千与何海霞,更见迟滞方拙,故尔其画色墨并重,于高华、典丽之中,掩映一股莽莽苍苍的西北气象,其代表作《云横秦岭》、《雪落大秦》、《苍茫之中》、《大秦岭》、《大岳苍茫听古钟》,无不心事浩茫,目光深沉,笔下风雷激荡,悲怆浩然之气,充塞天地之间!使人不得不引吭高歌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在下为山岳,在上为星辰……”

我于万鼎,不识其人,唯读其画。唯读其画,而识大秦。大秦夫如何?华夏青未了。东西亘日月,南北分江河。会当登太白,一览天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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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谈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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