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岗是一位勇于探索、不断进取的艺术家。最初,他以极富结构张力和形式感的抽象表现风格的彩墨绘画在画坛崭露头角,成为20世纪90年代中国“新水墨画风”的翘楚。新世纪的头些年,李岗贴近文脉探寻传统写意画法,以画风捩转的“意象水墨”拓出一方崭新天地。在峰回路转的艺术新境中,他直取中国传统绘画的主流路线,秉中锋写绘万象,笔致中正如书,墨骨浑朴圆润,结体空灵疎俊,品格卓然不俗。
然而,李岗并未匍匐于如此成就,而是乘势沿笔立形质的主流取向继续向纵深推进。基于超越图式表象的既有笔墨之得,他更为深刻地领悟到“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的传统画学之理。了然于心的中国绘画精神,化作践行的判断与选择,他由而大刀阔斧地删削了“意象水墨”尚存的枝蔓,一意笃守文人格趣的简笔写意戏文,以至在新一阶段的探索实践中,将笔墨功夫往至简、至纯、至高境地大力锤炼,形成颇有大家气度的“戏画”。
我们知道,20世纪以来,经关良、高马得、韩羽等老一辈画家的创造性实践,戏曲人物画已成为国画现代形态的特出一格,自有画法艺品方面的讲究,对笔墨的内在质量及达形表意不仅有堪比花鸟画的高要求,且于戏曲人物情态的表现,还有更加特别的“时间性”讲究。也就是说,它要求艺术家既能把握角色人物的表情、姿态以及彼此关系的生动性,还能将这一切恰好地贴合于戏曲表演的“那一个”精彩瞬间。因此,戏曲人物画创作远不是简单的写形,而需要画家在表演艺术展开的时间性过程中,通过对剧情和角色的深刻理解,准确地拿捏住那个最能揭示戏曲主题、角色性格及关键情节的戏剧性节点,或者说最具艺术典型性的瞬间。在我看来,不妨将其要点归纳为“以空间性‘瞬间’揭示时间性‘过程’”的戏曲人物画创作,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想画好戏曲人物画,首先需要画家对戏曲艺术以及相关文化底蕴有良好的修养。只有解决了这些前提性的问题,以戏曲人物为题材的绘画方可趋向“戏曲人物画”。
我们欣喜地看到,李岗在“戏曲人物画”一格的水墨画创作方面,取得了堪与前辈画家比肩的成就。他近年来创作的一批水墨戏曲人物画,笔意跌宕飞扬,把舞台上的一个个精彩瞬间定格为既切戏剧表现性又极富笔墨意趣的“戏画”,生动传神,令人拍案叫绝。显而易见,这些“戏画”比之于他之前的画作,在画风艺格方面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这其中的关键在于笔墨上的修为。
作为中国传统绘画语汇和法度的笔墨,是关系国画品格的关键。李岗不信“笔墨束缚论”,也不以笔墨程式为可恶的禁锢而放纵于自以为是的“涂鸦”和“杂耍”。他直面笔墨修为,在艰苦的技艺磨练中下足功夫,把从遵循规范到超越法度的笔墨掌握过程,视为由野而文、由躁而静的文化人格的养育过程。由正确认识“形”与“色”,进而转化为画法上相对稳定的“笔”与“墨”,再到融“笔”“墨”于一体的稳定风格的形成,李岗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履行了笔墨修为的这种一般过程,并取得了见之于画面的精纯成果。观之于“戏画”,其幅间运笔布局对“性”、“趣”、“势”、“气”的追求,笔致墨色对“清”、“润”、“沉”、“和”的讲究,都是李岗切入国画笔墨精髓的心得。
近些年,美术界流行“跨界”创作,即如画家参与绘瓷,大家积极尝试媒介转换、材料综合和图式交混,以期拓展艺术表现形态。李岗也倾心于绘瓷艺术,凭借雄厚的水墨画功底,他的“跨界”创作同样非同凡响,成果显著。
从水墨画到绘画于瓷,当然不是简单的媒介转换,画家势必遇到来自陶瓷工艺技术方面的诸多挑战。譬如,他需要掌握特殊的绘瓷工具和材料,需要了解烧造工艺并预估实际的烧成效果;绘制过程中,画家还需要切合器型,立体地考虑谋篇布局。从所创作的绘瓷作品来看,李岗不仅很好地回应了陶瓷工艺技术的挑战,而且在驾驭陶瓷彩绘技艺方面显示了出众的悟性。基于对工艺技术的良好掌握,李岗的绘瓷作品,无论青花、釉里红、釉下五彩还是影青刻瓷,都呈现出切合陶瓷语言特性的精纯工艺之美,以及透入陶瓷传统文脉的高雅瓷艺品格。绘画艺术与陶瓷工艺的深度交融,使李岗绘瓷与一般画家拉开了距离,呈显出高度的专业水准。
李岗的绘瓷全面地展现了他的绘画艺术面貌,也充分地显示了他在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以及构成装饰等方面的综合修养。以画家画瓷而论,由于突破了工艺技术层面的障碍,李岗水墨绘画方面的风格个性和笔墨意趣在其绘瓷作品上几乎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而且,其中锋若写的笔致和温厚圆润的墨意,更藉清隽莹澈、和融淡逸的影青釉质和青花料色而以一种若玉的质感之美,呈现美学品格的升华。在这方面,那一系列的戏文瓷绘表现得尤为突出也尤为精彩。通过绘画性和工艺性的深度融合与相互彰显,这些绘瓷作品直追中国瓷艺素来推崇的类玉美学境界,这无疑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而对画家来说更是难能可贵。李岗绘瓷还颇为讲究绘画笔墨和青花分水技巧的交融,由此形成的丰富色阶变化,既呈现了青花瓷艺本色的清澈之美,又十足地发扬了水墨画特有的圆润笔墨效果。
李岗绘瓷的谋篇布局,也非常值得称道。对习惯于平面挥洒的画家来说,贴合器型作画是有难度的。作为陶瓷艺术自身的讲究,表面装饰和周圈器表是一个虚实互文的整体空间,需要巧妙地加以规划,对于反差弱于水墨的青花来说更是需要以留空适当的胎地加以映衬。李岗很好地领悟了这一点,他不仅留出了大量的空白,而且十分重视图像的排布位置及形态势气与器型样态的谐和关系,讲究彼此之间在全立面上的顾盼联络。这方面的深切用心,造就了画面与器体浑然为一的整体感,也由而透出一种隐约微妙的情态。
李岗天赋优异,且谦逊勤勉、好学尚进,敢信其画艺瓷艺更有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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