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善意资本与中国当代艺术 2013-04-26 11:11:17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王林
前不久读到一篇文章,谈到“有良心的资本主义”,让人感触颇深。过去我们接受的教育,都记得马克思的一句话:资本就是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至于马克思说过关于资本的好话,则从来不告诉学生。

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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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读到一篇文章,谈到“有良心的资本主义”,让人感触颇深。过去我们接受的教育,都记得马克思的一句话:资本就是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至于马克思说过关于资本的好话,则从来不告诉学生。这篇文章讲到美国现在有不少公司,支持贫困救助、基层环保和可持续发展事业。比如本杰瑞公司创始人杰瑞•格林菲尔德就说:“如果公司在衡量自己赚多少钱的同时,衡量自己为社会做了多少好事,我们的世界就会变得更好。”①看来资本的属性也是可以改变的,有恶的资本,也有善的资本。

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过程中,资本确实有它的推动作用。但仅仅谈推动作用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历史的动力不仅可以来自于善,有时也可能来自于恶,所以推动与否并不能证明资本的善恶属性。我们只有从价值判断角度出发,才能对“存在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加以某种分析和言说。也许存在的一切都有道理,但有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却取决于人类向善的本性,比如我们对恐怖主义的认识就是如此。这里的关键是首先要分析当代艺术之善在什么地方、基本价值取向如何。在我看来,当代艺术不同于古典艺术、延伸并扩展现代艺术的根本之点,在于对个体的尊重。所谓现代社会,其前提就是建立个人自由优先的公民社会。宪政也好,法制也好,都由此而获得合法性和合理性。当代艺术的价值基础无非是个体精神健康向善的生长发育,丰富、充实、深化和升华,保持全面发展和不断发展的可能性。当艺术对每一个人发出自由召唤的时候,艺术也就自然而然地为人与人、为个体之间的主体间性,提供了良性互动的空间。

如果以此认识来看中国当代艺术,我想有些问题是可以迎刃而解的。当资本操纵、挟持艺术并绑架学术的时候,艺术家自觉或不自觉地受制于金钱压力,势必自我扭曲。这在艺术界是普通存在的,因为市场要求而违心制造样式或复制自己,其实跟艺术已经没什么关系。认为艺术价值完全取决于市场操作和市场价格的所谓“艺术批评”,正是这种不良资本或市场的代言人。其策略不过是放大艺术家逐利之欲,其目的也不过是在艺术功利成果中分羹占股而已。

我从不反对艺术家进入市场,也为此做过不少工作。关键是你在买卖之中、你在获得“既得利益”之后,正在干什么和还能干什么。邓小平说得对,“中国已经穷了太久了”②——一夜暴富的人容易会产生金钱决定一切的幻觉。所以有些人认为市场可以操纵艺术、买断历史并改造历史,甚至可以取消学术界、思想界对社会体制合法性、合理性问题的质疑与追问。

问题是金钱并不能决定一切,市场也没有统治一切的权利。或者换句话说,“善良也是有市场的”③。衡量它的标准不光是赚钱,也不光是利润,而是人的本性、人与人之间的本性,是人类精神生长的需要。由此方有艺术的本来面目,方有学术的生长空间。我相信这么一句话:一切关于人类命运的思考、关于社会前途的思考、关于人生意义的思考,最后都会和对道德的思考相联系。中国艺术界反感道德批评,如果指的是伪善的道统,对极;但如果是指道德于人的价值,则大谬不然。

回到我们讨论的中国当代艺术。中国大陆社会有一个现实问题,就是缺少以基金会为中心的艺术赞助机制。我们现在大致有了画廊——博览会——拍卖行这样的市场运转机制,但艺术基金会几乎没有。其主要原因是国家对艺术市场及资本投入未实行应有的减免税制度,并对基金会的建立严加控制。由此造成了中国艺术运转机制严重跛足的状况。这和国家将学术研究收归官方并限制民间文化权力的政治策略有关。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争取支持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资金,或者只能向政府及其主管机构(比如美术馆)申请项目,或者必须在市场与资本运作中寻找出路。前一途径为政党意识形态和官僚体制所限,与当代艺术真正相交的部分甚小,只能在博弈关系中尽力争取。后者必然也必将是中国当代艺术作为民间公民社会文化建设的主要途径,而我们所要提倡的乃是善意资本的大力投入。

探讨资本和艺术的关系是一个敏感而有趣的问题。资本要谋求利润,这是资本的本性。但谋求利润有两个区别:一,是否要不顾一切地谋求最大限度的利润;二,是否要现过现地谋求眼前的最大利润。善意资本正是在这两点上表现出不同,前者如劳资关系的协调,无非是老板让利增加员工及消费者利益。后者则是着眼于长期可持续发展,看重环境、声誉、公司形象及社会贡献对未来的作用和影响。而这一点正是当代艺术及批评可以和资本合作的基础。

坦率地讲,艺术、学术和市场、资本是两条不同的线路,各有各的方向性,但两线相交有一个交点,那就是对于艺术作品历史价值的期待。正是在这个交点上,艺术可以倚重市场,学术可以借助资本,而资本可以成为尊重而非屈抑学术的资本,市场可以成为推动而非扭曲艺术的市场。

20世纪90年代初国内很多批评家探讨过这一问题,并企图建立相应的社会机制。当时的“中国美术批评家提名展”就是一种尝试,想通过众多批评家对艺术家的共同选择来引导市场,通过作品定性来影响作品定价。这种想法并不错但过于简单,因为市场那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是批评可以完全控制的。特别是在艺术市场初起、资本善恶难辨的时候,急功近利是在所难免的。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对过度的市场操作深有体会。92年湖北美术界一夜之间改袭波普,前些年川美学生随波逐流全画卡通,都是可以引以为戒的例子。但我们也应当明白,要求一个艺术家“君子固穷”,在贫困中象梵•高那样保持艺术操守,如果不是艺术家内心所求,而是外在的道德规训,也许本身就是不道德的。一个社会必须有相应的机制来维护艺术家的道德操守,这有赖批评与资本、学术与市场的正当正常的结合。

什么是批评?批评就是把经过选择的艺术作品交给艺术史。什么是学术?学术就是分析、研究这些作品何以具有历史价值。着眼于历史认同是批评学术活动的根本意义,当然这样的意义是在不同批评中实现、在不断批评中彰显的。批评活动的历史期待和学术研究的历史价值从现在时指向将来时。正是这一点,资本、市场与批评、学术的结合有了可能。当资本不要求“眼前”和“最大”的利润时,资本投入对于收支平衡的要求、对于收大于支的要求等等,就有了动态平衡和增值期待的回旋余地。这个余地恰恰是资本可以作为艺术基金支持艺术、支持学术的理由。从这个意义上讲,善意资本不同于慈善,良性市场也并非捐赠;而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和对学术的尊重,在历史过程中建立更符合艺术和学术的自由本性即人的自由本性的相应机制。

因为“有良心的资本主义”一文,有了如上感想。在文章结尾处作者曾乐观地预言:“在两代人时间内,企业行善就会成为规则,而不是例外”。④
我想,中国当代艺术正需要建立起这样的规则。

注释:

①、③、④引自《今日美国报》3月27日文章《千禧一代激发有良心的资本主义》(作者布鲁斯•霍罗维茨),见《参考消息》2013年3月29日

②引自美国《福布斯》双周刊网站2月23日报道《在中国的两条致富途径》(记者帕诺斯•穆道库塔斯),见《参考消息》2013年3月25日
 

2013年4月24日

重庆黄桷坪桃花山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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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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