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球 作品
大学刚毕业,由于工作关系,我的工作室由清华搬到了八里桥附近,常常在傍晚与家人在此寻找传说中的绿柳白杨与月影婆娑,体会运河的古老气息。
八里桥修建于明代的正统年间,它是历史上拱卫京师的三座著名古桥之一。现在的八里桥是通州与朝阳的交界之地,巨大的汉白玉大理石砌成的拱形桥脊上,耸立着一排石狮,狰狞地面向着前方广漠的天廊。但受大自然陈年风雨的雕琢与无聊人的侵扰,老桥像是被时间放逐失去了风采的老人,显得昏昏欲睡,寂寞地蜷伏在寒风中。几百年来,它的赞誉与凄楚并存。如诗似画的“长桥映月” ,曾经不知吸引过多少进京的文人墨客在桥上扶栏望水。清代历史上抵抗外族入侵的一次最为惨烈的战争也发生在这小小的桥上,这些历史的境遇为游访八里桥的人们增添了无尽的想象。
运河在这里跃然开朗,宽广的身躯笔直向东,直插天际。寒波粼粼的河面上,冒着团团热气,形成薄薄的一层水雾,掺杂着河水里腐烂的树叶、垃圾的恶臭,形成一簇簇浮泡,在绿幽幽的河面上旋舞,在空气中翻着跟头,嗡嗡的沾进从桥岸边走过的人的鼻孔。寒气缭绕的河渚上,隐约可见几只野鸭,嘎……嘎……嘎,在寒风中唱着老桥熟悉的曲子,叫声被枯燥的火车轰鸣音撕成为碎片,穿过桥洞抛向遥远的旷野。凛凛的寒风像利剑般一阵阵亮过裸露的大地,也萦绕着我的身心,周身透着寒气,仿佛是冰冻的大地在向我的身子吸着暖气。远处排排的高楼像冬眠中的老人,灰不溜秋的僵直在寒风里。楼影后边是城市铁路的高架桥,每隔几分钟就会驶过一辆干咳着的火车,如凄厉的干树枝上的蝓虫缓缓地爬过人们的视野。 稀疏的行人从城铁方向走来,穿过老桥后,沿着河边寂静的小道,占进了旁边萧瑟的杨树林。在杨树林的入口处,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这里常常有从郊区来的农民,摆着简易的摊位倒卖土产,有各种水果、山货、小日用品、也有老北京的麻花。由于远离热闹的街道,城管也懒得顶着寒风的侵袭跑来过问,这些小贩们能说会道,做着周围一带小区的生意,自然与附近遛弯儿的老太、老太爷们打得滚熟,常常在秤上让些余利。虽然全身被寒冷的空气包裹着,但主顾的脸色告诉我们,这里的空气暖融融的,没有平时大街上买主与卖方绷紧的神经。这种祥和的画面只有在老北京的图画里才能见着的。 今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匹清瘦的老马拉着的马车,车上堆满了鲜黄的山果。老马迷着双眼,在寒风中静默的站立着,任凭车上的主人向顾客推销山果的美味。马车上的山果个子瘦小,长长的柄从金黄的果肉里抽出来,果身子这儿凸一块,那儿凹一块,金黄的果肉上带着殷红色的太阳斑,像山里孩子调皮的脸蛋。你靠着我,我倚着你,姿态万千的簇拥在一起,在板车上堆成一座小山,我猜想这些果并不会好吃的。
有时,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增加了一种力量的同时也会削减另外的一种力量。它们与摆在超市里的大鸭梨相比只能算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但他们那一个个鲜活好奇的劲,它们是山的孩子,从北方的山坳里来到人间,它们在隆冬时节里带来了气息!传统的文人画家们整日流连于大自然淳朴的歌唱里,称道朴实与适静的生活理想,以坦荡的心境拥抱大自然,不扬弃自然所给予人的情感,昭示欢乐的、卑微的、痛苦的,不轻易逃避与屏弃。“寒家岁末无多事,插枝梅花便过年”无论是梅花还是山果,我想都是可以用来作为自身心性的写照的,兼有养眼清神的功效,他们是陶冶情操的雅物。
我突然由此想到古人作品中的清供图。这些山果天生就不是用来果腹的美味,它们应该摆在案前,作为清供,架起一座通往自己心灵的桥梁。不知道正在品尝果味的人们此时心里想了些什么?想到此,我没有了尝试这些山果的兴致,却萌发了表现它们的冲动,我购得半袋,在寒风中穿过老桥,向我的画室走去。
(何先球,生于湖南,现居北京,青年艺术家,2004年“平山郁夫”奖获得者)
【相关阅读】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