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原:从艺经历 2013-04-27 17:28:33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刘一原
1942年7月17日我生于武汉市一个职员家庭。一岁半时父亲离家后失去音讯,十五岁时母亲刘月波病故,我从小与外祖父、外祖母一起生活。外公开着一家禽蛋行,我由外婆一手带大。

我是1979年考取湖北艺术学院美术系首届研究生(即“文革”结束后全国第二届研究生,1985年湖艺解体,分别成立了湖北美术学院和武汉音乐学院),第一届研究生共招了五名,另外四名是尚扬(油画)、唐大康(国画)、皮道坚(中国美术史)及李泽霖(工艺美术)。走进高等学府是幸运的,也是历史的机遇,因为“文革”期间,专家、教授下放改造,而我他在山水画笔墨和点、线、面的形式探求上走在前端。两位师长的画品、人品给我以良好的影响。他们的言行告诉我应该做一名为人师表的好教师。1981年研究生毕业,我便留校执教白描、工笔花鸟、写意花鸟、山水画等课程。学院里各种专业、多种学科开阔了我的视野,加上到全国各地写生的机会多了,学术交流却在为国家创外汇的“保护伞”下继续作画,从未耽误。因此,专业积淀较深厚。时逢恢复高考招研,学校本着“湖北人材不外流”的思想,便热忱录用。那时候,湖艺美术系坐落在绿树成荫的武昌昙华林,稀疏的校舍,没有院墙阻隔;人们相遇时都露出真诚的微笑,办讲座时窗台上趴满了渴求艺术的学子……当时的这些“原生态”如今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我的导师是张振铎和邵声朗两位先生。张老师德高望重,具有大家风范,是著名的“白社”成员之一。他笔下的大花大鸟,拙朴酣畅、气宇轩昂。邵老师曾就读中央美院,师从李可染。其画风严谨,重写生,他在山水画笔墨和点、线、面的形式探求上走在前端。两位师长的画品、人品给我以良好的影响。他们的言行告诉我应该做一名为人师表的好教师。1981年研究生毕业,我便留校执教白描、工笔花鸟、写意花鸟、山水画等课程。学院里各种专业、多种学科开阔了我的视野,加上到全国各地写生的机会多了,学术交流的机会多了,使我对艺术研究的方向更加明确。

1984年夏天,我与交通部长江航运管理局的几位画家创作150米的《万里长江图》长卷。为搜集长江源头素材,我们沿着正在修建中的青藏公路,乘一辆吉普车从格尔木出发,颠簸五天,翻越昆仑山、唐古拉山至拉萨。一路边画边拍照,饱览了青藏高原风光,体验着大自然的恢宏、博大与雄奇。那舒展回旋的大地,赤裸延绵的山躯,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给我以极大的震撼。我的视野一下子从秀丽的江南风光完全转移到苍茫、沉雄的天地间,并在对大自然的观照中感悟到与人生相通的情感与意蕴。于是我的艺术也渐渐从写实景观中走了出来。

1979年,武汉几位资深的画家创立了“晴川画会”,成员有冯今松、汤文选、陈作丁、邵声朗、周韶华、张善平、鲁慕迅、魏扬等师长及年龄较小的唐大康和我,共有国画家十人。画会的宗旨是重创新、重探讨、重交流。1981年10月“湖北十人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之后,在天津、西安、成都等地展出,反映强烈,广受赞扬。“晴川画会”为湖北美术提供了一个对外交流的平台,极大地推动了湖北国画事业的发展。“晴川画会”历经十余年而告终,完成了它的使命。
美术界众所周知,武汉是“85新潮”的源发之地,早在80年代中期,彭德主编的《美术思潮》已影响全国。彭德、皮道坚、鲁虹、祝斌等人在推动美术新潮的理论中起着重要作用。他们为艺术家的革新、探索强有力地注入了“激素”,给循规蹈矩的创作思维模式带来了观念性的根本变化。

1983年我受石涛“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余也,余脱胎于山川也”的启示,用拟人手法,画了一组极为概括、简洁的山水“肖像画”,题曰:《沉思》、《脊梁》、《怀抱》、《呼唤》等。这些作品无皴、无染、无彩,全用纯墨和“屋漏痕” 、“折钗股”式的大笔触“写”出,这在当时是冒风险的创作,不易被人理解,而且遭人反对。果然,这组作品出来后,正碰上“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政治运动,便有人在省美协的会刊上大做文章,上纲上线批判这组“黑画”。正处在创作亢奋中的我,只好将画笔搁置下来。第一次探索夭折了。但是这种超越山水景观、突出精神寓意的思路奠定了我后来艺术追求的思想基础。

两年后即1986年的初春,我在用白粉修改山水画稿时,偶然发现了白粉带来的特殊效果和意义,我便坚持用白粉画了下去(请参阅《白粉带来的契机》一文)。白粉与水墨是对抗性的,白粉与水墨的冲突、不和谐,产生了新异的意味。我一直对表现主义绘画和交响音乐深感兴趣,可能是潜意识作用吧,我把墨、粉、色三者重叠交织,宛若“多声部”及“变奏”,形成了丰富的色层空间,打破了传统水墨的单一表现形式。

中国画搞大跨度的创新是十分艰难的,单是世俗与偏见就要你不好过。国人是讲“共性”的,“别出心裁”、“标新立异”是容不得的,何况在“国粹”上搞破坏,那还了得!许多人向我进言,说我受了新潮理论家的蛊惑,不画人见人爱的东西,却执意要搞“另类”,劝我回到传统上来,还说我如果坚持搞传统早就名利双收了。然而,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无法改变自己。我整天关在学院宿舍17栋筒子楼里搞“科研”。当时唯一的同道者刘子建,他正赤膊上阵大搞“水墨革命”。见到他那满墙的“苦画”,满地的黑白纸屑,以及他那戴着眼镜露出的满脸苦笑,真可谓“凄美”,不,真近乎“悲壮”。难怪一位日本版画家发出感叹:“先驱者的道路上没有鲜花。”其实艺术追求纯属个人之事,即使吃力不讨好,也自个儿认了。

现代人在喧嚣、浮躁、名利攀比中不得安宁,必然影响艺术创作。我记得诗人曾卓老师说过一句话:诗人写诗时必须要有一个净化的灵魂。是的,没有“真”、“善”,哪有“美”呢?哪能感动心灵呢?

面对大千世界和芸芸众生,人们常常提及“选择”的正确与失误,以同功利接轨。我却认为,特别是搞艺术的,不存在什么选择的错误,什么样的人必然会有什么样的选择,不同的画家自然会做与之相应的事,不可强求。在这个问题上谁也说服不了谁。

1988年夏,我结识了一位法国艺术家马萨尔,他曾是法国卡斯特尔市文化协会主席,著名立体派雕塑家查德肯的学生。他属于学者型的艺术家,有思想,有独到的见解,并热爱中国文化,崇敬徐渭、八大,爱读老子的《道德经》。他一直埋头做自己的事,不停地办画展、写书,以实现自身的生命价值。他说,现代世界文化的悲剧在于它们的差异性越来越小,而仿效、赶时髦却占了主流。至今他已80岁,去年(2006年)我去法国南方看望他时,他略带伤感地说:“我是老了,但我是幸福的,因为艺术陪伴着我的一生。”我与他多次进行交流,有许多一致的看法。

艺术追求需要执著,但我也有困惑的时候,总想寻找一种可靠的理念支柱支撑自己。创作的动机应该是什么?是金钱、是观念,还是游戏?“我作了一番大概从无先例的最热情、最真诚的探寻之后,决定在我的一生中选择感情这个东西,由于我在各方面遇到了解不透的隐秘和解决不了的异议,我便把感情运用于每一个问题,它似乎是最直接、最可靠的东西”(卢梭《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于是,我打消一切顾虑,直抒情怀画出了我的“心象风景”。“风景”这个词显然比“山水”宽泛得多,而我想表达的东西并不是一般的山山水水所能体现的。“心象”的主观性、“风景”的多义性使我的作品自然而然地走向了抽象。而这个抽象的过程,其实就是为思想情感的迹化寻求一种相应的形式载体的过程。当然这个过程充满着甘苦,充满着发现与创造带来的乐趣。

“心象风景”历时二十年,已成为我与众不同、不可替代的艺术样式和风格。不少人从最早对它反感、不理解到后来渐渐地认可、接纳,说明时代在前进,观众的眼光在发生变化。令我欣慰的是喜欢它的人是着眼于艺术作品本身,真正读懂了它,读者与作者的思绪产生了共鸣。画家,没有“退休”这个概念,只是人到六十多岁以后做艺术没有太多的精神负担和顾虑,心境也归于恬淡、自然,而创作激情仍一如既往。我的老伴黄文舒小我一岁,年轻时和我在同一单位工作,也是画出口国画,她画得一手好工笔花鸟画,师法宋人。俯首伏案画了二十六年工笔后,因患颈椎病提前退休。她扛起了日常家务的担子精心打理生活,抱怨不能画画,可常常在我的画中“挑剌”,提了不少好建议,从而分享参与艺术的快乐。我们做事认真,责任心强,在生活上、艺术上有共同的语言,是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

艺术已成为我的生活和生命的重要部分,而艺术探索将朝着我心中向往的“风景”继续跋涉,继续前行……                   

2007年9月于华中村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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