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夫妻俩租住在中央门一所老房子里,条件十分简陋,一张破床,一个破的蜂窝煤炉,一块破的砧板就是全部家档。一到夏天,铁床上的旧床绷就会长满臭虫,必须用敌敌畏喷,用开水烫,否则就会被虫子咬得全身又疼又痒。
尽管条件如此艰苦,生活却因为有爱而幸福。不久,在傅小石提议和坚持下,晓农也搬进了他们的小家,跟随他们生活。乖巧的小家伙早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叔叔,开始亲热地改口叫他“傅爸爸”。
傅小石也是真心喜欢这个懂事聪明的继子,没有做父亲经验的他,发挥自己所长,使劲浑身懈数陪孩子玩,教孩子画画,逗孩子开心,家庭生活其乐融融。
可惜的是,文革的风波愈演愈烈,为了躲避风暴,夫妻俩只好把孩子寄养在亲戚家,来到了苏州,住进了朋友著名文学家陆文夫的家里。不久,王汝瑜给傅小石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傅小红。
得此贤妻,有儿有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傅小石盼望着时局尽快稳定,一家人能团圆,他能重新酣畅自由地作画。而每当听到傅小石和陆文夫评点艺术、谈吐人生时;每当看到丈夫提笔作画,如同置身世外般全神贯注时,王汝瑜总会被丈夫的艺术激情所震撼,更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同甘共苦爱如磐石 左手拾笔凤凰涅槃
1970年,傅小石因保护父亲的画,被辗转送进泗洪劳改农场,从此夫妻天隔一方。最难熬的不是日日夜夜的思念,而是居委会三天两头找上门,劝王汝瑜跟傅小石离婚。倔强的王汝瑜每次都斩钉截铁地回绝说:“我等他,绝不离婚。”坚强的她,用自己单薄的肩膀,带孩子,挣钱糊口,独自支撑起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妻子的不离不弃,让傅小石非常地感动。有了爱的鼓励和抚慰,遭遇坎坷的他变得异常坚强。他拖着一条被打残的腿仍然坚持作画,历时7年,完成了四万多字的《图案设计新法》文稿和一大批素描作品,因此被允许保外就医。
见到憔悴不堪的丈夫,王汝瑜泪流满面,又激动又心疼,忙跑到街上,买了满满一盆傅小石最爱吃的猪头肉。此后,傅小石改画国画,想继承父亲的衣钵,他开始疯狂地练习创作,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而王汝瑜总是欣慰地守候在一旁,打点好家里的一切。就在夫妻俩重新开始平静的新生活后不久,1979年噩运再次袭来。
那是2月的一天,傅小石因接到平凡通知,兴奋过度而昏厥,送到南京鼓楼医院时,医生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当时的王汝瑜觉得天都蹋下来了,在小姑傅益瑶的安抚下,将神智不清的傅小石送到江苏省工人医院脑外科。
脑外科专家侯金镐连夜给傅小石做了开颅手术,在其头顶上打了三个洞,取出40cc的鲜血,总算把他救活了。随后,医生告诉王汝瑜,傅小石如今生命是没有危险了,但因为脑部中风,以后右半身子瘫痪、可能只剩左手能动了,而且语言也可能不清。丈夫的命救回来了,这对王汝瑜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充满感激地对侯教授连声道谢。
从此,王汝瑜担负起了“护士”的重任,每天守在丈夫身边,给他喂流质食品,帮他擦身子,解大小便,换床单,按摩,认真记下每次小便的间隔时间和量。当医生看到王汝瑜用手帮傅小石一点一点地抠干结的大便时,就把自己的手套送给了她,并安慰她说:“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在你的护理下,一定会有生命的奇迹。”
久卧病床的傅小石,在妻子的呵护下,皮肤没有一丝溃烂,四肢也没有萎缩,意识逐渐恢复。他慢慢发现,自己几乎变成了一个废人,除了左手能正常行动以外,其它的三肢都不能动了。他一下子沮丧到了极点。
王汝瑜鼓励他:“国外有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国内有吴运铎。吴运铎烧伤得这么大厉害,还是这么坚强地活下来。你想画画,不是还有一个完好的左手吗?”儿子晓农和女儿小芳也常劝慰他,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亲人的鼓励和安慰,让傅小石的思想慢慢缓过劲来,他也不甘心在历经如此多劫难后,就这样放弃自己生命中最热爱的艺术创作,他决定用左手拿起画笔,向生命挑战,向艺术挑战。
那以后,傅小石开始练习用左手画画,首先是从最简单的笔画、写字练起,那时他写得最多的,是爱妻的名字“王汝瑜”,尽管笔画都是颠颠倒倒的,但王汝瑜都视作珍宝,没一点小小的进步,都及时给予赞赏和鼓励。
慢慢地,傅小石开始用尝试钢笔画简单的人物素描,天资聪慧的他短短两个月就拿笔自如,他画王汝瑜,画医生,画护士,画工人,画同病房的病友,画前来探望的朋友们。凡是他能看到的、接触到的人,他都把他们当作练习的对象。每幅画作都是王汝瑜精心收拾整理,而从小跟傅小石学画画的儿子晓农,则用漂亮的篆体帮画题字,这些都让傅小石忘却了身体的疼痛,彻底抛开了心里的阴霾。
直到现在,王汝瑜还保存着傅小石在病塌上为她画的那幅钢笔左笔素描,视若珍宝,她坚信丈夫能在噩运中再次坚强地站起。
在不断练习中,傅小石的画工越来越逼真传神,而他的创作激情和欲望,就这样一天天高涨了,如同凤凰涅槃重获心生,迎来了艺术的春天。
历经劫波成大器 低调夫妻恩爱非常
出院后,傅小石的两条腿一残一瘫,行走极为艰难,王汝瑜总伺候左右,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傅小石偏食,喜欢吃猪肉,不喜欢蔬菜、水果,她就想尽办法“哄”他。鲫鱼营养好,就熬成汤,放一块猪肉,骗他说是肉汤,他就大吃一顿;为了让他吃点蔬菜,她把蔬菜放在猪肉中包成馄饨……
给傅小石洗澡也是王汝瑜的一个大难题:澡堂她不能带他去,在家又要防止受凉。由于小石中风后生活不能自理,每次洗澡,王汝瑜总要先放好水,将小石抱进浴缸,帮他洗完澡再抱出来。一年大年三十,王汝瑜带着小石到双门楼宾馆洗澡,她不小心滑了一跤,跌断了肋骨。
为方便小石作画,王汝瑜买来铁皮、木板、毡子,把墙面布置成画板;怕墨汁流下来,她就拿电吹风跟着吹;在通往5楼的画室的楼梯旁,她专门安装了扶手……
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王汝瑜就这样毫无怨言地默默奉献着。在丈夫的艺术事业上,王汝瑜也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她四处多方联系,先后为丈夫举办了29次画展。1992年,王汝瑜还只身带着装有书画作品、换洗衣物、绘画材料的四个大箱子,推着傅小石,出访澳大利亚、美国、香港、日本举办傅小石画展。
逐渐,傅小石的画作闻名中外,受到各大收藏家和艺术评论家的关注和热爱,他的画价,如今每尺达到了近万元。他最拿手的是“仕女”图,形成了鲜明的风格,无论是怎样的美女,似乎都有着同样的神情和仪态。大家都评论说画中人物的原型就是王汝瑜,充分展示了对女性的赞美,对母性的感恩。
历经劫波成大器,傅小石终于在艺术上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只是遗憾的是,儿子晓农因为肺病,37岁英年早逝,这给傅小石夫妇带来了无法愈合的锥心之痛。女儿小芳身体也不好,也不爱画画。家学后继无人,是傅小石心里最大的痛,年迈的他更加拼命作画,希望在有生之年留下更多的作品流传于世。
名气大了,上门求画的人是络绎不绝。夫妻俩却十分地低调,一一客气地婉拒。如今,已进入耄耋之年的夫妻俩,住在南京天福园的一个小区,像寻常夫妻一样,过着相扶相依的晚年生活。
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孩,每天起床傅小石坚持要自己穿袜子,可他自己动手的话,半个小时都穿不上一只。王汝瑜心疼他冻着,就跟他抢。他就耍脾气了:“你不让我动,我真的成个废人了。”后来,王汝瑜听从了一个外国专家的建议,不能什么事都给傅小石包办了,要不他的生活能力就减弱了,便由着他慢吞吞地穿衣服,但总是耐心地在一旁帮他掖被子。
他们的起居室在一楼,画室王汝瑜特意买在了五楼。从一数到五楼的墙壁上,王汝瑜让工人全部打上了钢管扶手。傅小石每天抓着这些钢管,倔强地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五楼的画室,从来不要王汝瑜扶一步。他在楼梯上把自己一步一步往上送的时候,那个背影,早王汝瑜开来,就像一棵永远不倒的常青树。
傅小石也有真惹王汝瑜生气的时候,王汝瑜就气得不愿意跟他说话。这时候,傅小石慢腾腾走过来,指指茶杯,让王汝瑜喝水。王汝瑜又好气又好笑地想:你刚才还惹我生气,现在又来赔礼道歉,哄我开心,那杯茶还是我给你泡的呢。
2009年,天津人民艺术出版社的编辑找上门,希望为傅小石出一本“大红袍”作品集。王汝瑜非常高兴,因为只有顶尖的艺术家才有资格出这样类型的作品集。她不顾年事已高,坚持戴眼镜亲自鳞选出一幅幅作品,亲自整理傅小石的创作年谱。
有一家电台在中秋节采访他们俩的时候,主持人说:“傅老师,人说‘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您觉得您能取得今天这样令人瞩目的成绩,您的夫人是不是也有一半的功劳呢?”傅小石反应很快,用手势比划了下,意思是说,夫人王汝瑜占了百分之八十,他只占百分之二十。
著名美术教育家、国画大师刘海粟曾在《人民日报》上撰文“勉小石”:对于小石的画,不能用寻常的尺子去量。这是一颗热情的、不甘沦为平庸而虚度岁月的心。对祖国、生命、青春、历史、爱情、土地、平凡与不平凡人们唱出的赞歌,是生命和艺术战胜死亡和残疾的丰碑。在那碑前的花束,就是妻子王汝瑜无私奉献给他的爱情,在误会、非难、困苦中都不曾凋谢……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