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生代与青春期
在1988年我和其他人编纂《新写实绘画》一书时,就编入了与新生代和青春期概念有关的油画创作,其中郭伟、沈晓彤的作品比较典型。在我的批评活动中,有一个遗憾,便是没有及时推出1988年川美“六人画展”表现出来的艺术倾向,即新生代画家对个人身边生活的近距离关注。这一倾向为后来中央美院1991年“新生代画展”所强化而成为批评话题。郭伟、沈晓彤等人对青春题材的兴趣,使青年一代画家对自我的关注转向微观化、个人化与内心化,由此形成了后来郭晋、何森、赵能智、谢南星、符曦等人的“新伤痕绘画”现象。这种受伤的感觉,我们甚至可以在庞茂琨的人物、翁凯旋的风景和李强的花卉中亦有感悟。
2、虚化与朦胧
从罗中立《父亲》眼神的朦胧到王川《再见吧,小路》表情的迷茫,我们可以看到川美油画早就潜伏着游离于现实主义的因子。90年代我们最先在沈晓彤作品中看到人物的虚化,然后是庞茂琨、冯斌在“都市人格”文献展活动中所做的展览。最典型的是赵能智和谢南星,他们把青春题材的表达和伤害感联系起来,而其中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模糊形体边界,使画面倾向于内心化和情绪化,甚至成为心理象征。后来在这方面风格突出的是罗发辉,他从风景画转向人物画所采取的手法,就是把原来的局部晕染变成整个画面的语言方式。同样可以举出的是李强,其绘画从强调笔触、肌理及颜料厚重感逐渐转向朦胧、虚幻与空灵的画法。
3、图像与平涂
图像的运用与摄影有关,无论是波普绘画对现成图像的使用,还是超极写实主义借助照片。在川美油画创作中最早使用图像手段是张濒,在80年代末期,他就感兴趣文革样板戏的公共图像,通过分色方式以广告画法进行重组,以表达对历史的记忆与消解。张晓刚从1992年广州双年展时开始使用照片复印作为拼贴,1993年中国经验画展上首次展出以家庭合影为蓝本的绘画作品,由此形成了后来的绘画图式。
与此相关的平涂画法。其实早在新潮时期,张晓刚的《梦幻系列》就喜欢皴擦与平涂。到80年代末,他和叶永青、梁伟一起制作纸刻油彩画,采用的就是铁笔划线,然后用颜料皴擦。划破纸表的线因为吃色而突出,而纸面则因皴擦发毛,颜料因吸油而无光,在画面上形成灰濛濛的阴柔之感。正是这种画法的铺垫,为张晓刚后来的大家庭系列作了技术上的准备,使他尺幅巨大的平涂头像,与观者始终保持着距离,仿佛隔着历史的尘埃。
至于川美卡通,其实没什么太多可讨论的东西,在广州“卡通一代”之后并没有提出新的艺术课题。最早引卡通游戏形象入画的是忻海州。后来不少学生为市场所诱,对流行图像大量采用并对平涂画法情有独钟。其间也催生了某些画家个人风格的形成,但其对油画系创作与教学的意义,还有待观察。
4、都市与底层
乡土绘画在80年代初期的成功和接下来港台画商的大量收藏,曾使川美同类绘画因风格化与庸俗化而失去意义。90年代罗中立以文化意识和绘画语言的改变而成为坚持乡土题材的个人风格突出的画家。此一阶段最重要的变化之一,乃是艺术家的视野从乡土转向都市。最早的是龙泉,他在80年代末期就以戏剧化的场景和变异性的描绘,颠覆川美乡土写实传统而转向城市绘画。然后是从中国美院学成返回的钟飚,他同时在青春题材和图像挪用两方面用力,使其作品成为都市一代的生命寓言。
都市概念并非是对乡土的彻底反对,值得注意的是川美油画对都市边缘与都市底层的关注,这不仅连接了川美乡土绘画对少数民族、农民阶层即不弃边缘和底层的传统,而且在中国城镇化的社会现实和历史趋势中另辟施展艺术才能的空间。这是忻海洲最先画重庆农民工棒棒军、陈卫闽致力于描绘乡村景观的理由,后来赵晓东、沈桦都在此一方向的创作油画上不无成就。而油画系迁至新校区,学生不像在黄桷坪街区,有着和底层社会的直接联系。这种社会生活资源的缺失,对于川美油画创作是令人遗憾又很难弥补的。
5、媒体与观念
对于川美而言,突破架上绘画的尝试开始于80年代中期的学生自选作品展,无论是赖城璐的拼贴,还是徐晓川的装置、蔡跃宏的复制戏拟,都让人至今印象深刻。1994年我在上海做第三回文献展“媒体的变革”时,四川美院不拘于架上绘制的艺术家,只有王毅、朱小禾、叶永青等。王毅纸浆系列的材料作品第一个将抽象艺术引入四川美院。朱小禾在美院陈列馆举办了第一个装置艺术个人展览。叶永青则将材料作品、装置艺术与历史性波普意识相结合,其艺术与教学的实验性为90年代四川美院带来了新的气象。1996年我在成都做《听男人讲女人的故事》观念艺术展的时候,尽管朱成、邓乐等人都出自川美,但川美在校的艺术家只有叶永青、朱小禾和陈文波。但到了1999年在重庆所做的两个观念艺术展《水的保卫者:“水与生命”行为艺术展》和《“失语”观念艺术作品展》时,参加展览的四川美院艺术家已成为展览主体。
当然,由于川美油画系第三工作室和新媒体工作室的出现,乃至于后来新媒体艺术系的建立,川美新媒体与观念艺术有了更多更大的发展空间。但这已是后话,超出了本文讨论的范围。
以上所述,仅仅是以个人亲历作些补充,不足为训。我只是想说,对川美油画创作和教学的研究应该更有耐心、更加深入。学统研究不像其他领域,可以高空轰炸,攻城略地。这是一种细致入微,注重中间环节和个人贡献的研究。作为身边与身后的历史阐释,我们必须努力寻找历史联系并从中求证真实,这也许是研究者最基本的追求吧。
2013年4月15日
四川美院新校区老水塘
[1]引自《与历史同行——四川美术学院的艺术追求》第四卷专题“89后艺术批评”,主编王林,撰稿杜曦云、查红梅,重庆出版社2012年版
[2]为节约篇幅,以上目录未列发表时间、出处。研究者可查询《一个人的3040》,王林著,德国古桥出版社,2012年出版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