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们讨论的中国当代艺术。中国大陆社会有一个现实问题,就是缺少以基金会为中心的艺术赞助机制。我们现在大致有了画廊——博览会——拍卖行这样的市场运转机制,但艺术基金会几乎没有。其主要原因是国家对艺术市场及资本投入未实行应有的减免税制度,并对民间基金会的建立严加控制。由此造成了中国艺术运转机制严重跛足的状况。这和国家将学术研究收归官方并限制民间文化权力的政治策略有关。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争取支持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资金,或者只能向政府及其主管机构(比如美术馆)申请项目,或者必须在市场与资本运作中寻找出路。前一路径为政党意识形态和官僚体制所限,与当代艺术真正相交的部分甚小,只能在博弈关系中尽力争取。后者则必然也必将是中国当代艺术作为民间公民社会文化建设的主要路径,而我们所要提倡的乃是善意资本的大力投入。
探讨资本和艺术的关系是一个敏感而有趣的问题。资本要谋求利润,这是资本的本性。但谋求利润有两个区别:一,是否要不顾一切地谋求最大限度的利润;二,是否要现过现地谋求眼前的最大利润。善意资本正是在这两点上表现出不同:前者如劳资关系的协调,无非是老板让利增加员工及消费者利益;后者则是着眼于长期可持续发展,看重环境、声誉、公司形象及社会贡献对未来的作用和影响。而这一点正是当代艺术及批评与资本合作的基础。
坦率地讲,艺术、学术和市场、资本是两条不同的路线,各有各的方向性,但两线相交有一个交点,那就是对于艺术作品历史价值的期待。正是在这个交点上,艺术可以倚重市场,学术可以借助资本,而资本可以成为尊重而非屈抑学术的资本,市场可以成为推动而非扭曲艺术的市场。
20世纪90年代初国内很多批评家探讨过这一问题,并企图建立相应的社会机制。当时的“中国美术批评家提名展”就是一种尝试,想通过众多批评家对艺术家的共同选择来引导市场,通过作品定性来影响作品定价。这种想法并不错但过于简单,因为市场那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是批评可以完全控制的。特别是在艺术市场初起、资本善恶难辨的时候,急功近利在所难免。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对过度的市场操作深有体会。92年湖北美术界一夜之间改袭波普,前些年川美学生随波逐流全画卡通,都是可以引以为戒的例子。但我们也应当明白,要求一个艺术家“君子固穷”,在贫困中象梵•高那样保持艺术操守,如果不是艺术家内心所求,而是外在的道德规训,也许本身就是不道德的。一个社会必须有相应的机制来维护艺术家的道德操守,这有赖批评与资本、学术与市场的正当正常的结合。
什么是批评?批评就是把经过选择的艺术作品交给艺术史。什么是学术?学术就是分析、研究这些作品何以具有历史价值。着眼于历史认同是批评学术活动的根本意义,当然这样的意义是在不同批评中实现、在不断批评中彰显的。批评活动的历史期待和学术研究的历史价值从现在时指向将来时。正是这一点,资本、市场与批评、学术的结合有了可能。当资本不要求“眼前”和“最大”的利润时,资本投入对于收支平衡的要求、甚至对于收大于支的要求等等,就有了动态平衡和增值期待的回旋余地。这个余地恰恰是资本可以作为艺术基金支持艺术、支持学术的理由。从这个意义上讲,善意资本不同于慈善,良性市场也并非捐赠;而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和对学术的尊重,在历史过程中建立更符合艺术和学术的自由本性即人的自由本性的相应机制。
因为“有良心的资本主义”一文,有了如上感想。在文章结尾处作者曾乐观地预言:“在两代人时间内,企业行善就会成为规则,而不是例外”。④
我想,中国当代艺术及资本市场正需要建立起这样的规则。
2013年4月24日
重庆黄桷坪桃花山侧
注释:
①、③、④引自《今日美国报》3月27日文章《千禧一代激发有良心的资本主义》(作者布鲁斯•霍罗维茨),见《参考消息》2013年3月29日
②引自美国《福布斯》双周刊网站2月23日报道《在中国的两条致富途径》(记者帕诺斯•穆道库塔斯),见《参考消息》2013年3月25日
【编辑:田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