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政治与社会
ARTouch:你们的作品非常强调艺术与政治和社会的关系。你们如何理解这种关系?
高氏兄弟:中国本身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国家。父亲文革遭受迫害遇难给我们的童年以及后来的生活和艺术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因此我们一直坚持认为政治、社会、生活与艺术是一个整体,我们的艺术不是为了形式而形式,或为了艺术而艺术的艺术。我们的作品几乎都与政治和社会及生活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这也导致了我们有些政治性较强争议性较大的作品在国内也很难展出。但现在是网络时代,尽管有些作品无法在国内展出,但在国外展出以后也还是可以通过互联网反馈到国内被人们看到并产生一些影响。
ARTouch:你认为艺术在多大程度上真正对政治产生影响呢?你对艺术在政治上的作用有哪些期待呢?
高氏兄弟:我们并不想夸张艺术的作用和功能,但却认为艺术存在尚可挖掘探讨的无限可能性。艺术的政治性表达尽管不能单独完成改造社会的任务,但它可以通过干预社会与政治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对社会进步产生积极的影响。当然,艺术通过形式语言表达不同于知识分子言论表达,有其自身独特性,它在批判的同时也在建构本体论方法与形式。
ARTouch:你们如何理解艺术的概念?
高氏兄弟:我们认同博伊斯提出的社会雕塑的扩展性概念。它在转型过程中的中国将大有作为。在当代,纯粹的艺术家已不复存在,而所谓纯粹的艺术则是死亡的艺术。我们认为只有不断超越自身既定边界的艺术与艺术家才有可能对未来产生更大的影响。近两三年来我们也在通过微博言论来表达我们对中国社会与政治的看法。尽管我们并不确认它是艺术,但也不认为它外在于我们的艺术。至于别人认为这是否艺术,我们并不太在意。
ARTouch:艺术能否促进真正的公民身份的出现?
高氏兄弟:在极权中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公民是所有宪政论者为之努力的方向。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在成为真正公民之前必须拥有公民意识。也就是说,作为当代艺术家,在正视艺术家身份的同时更需要正视一个公民身份,使二者并在,或是合二为一。艺术家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在于艺术家掌握着一种特殊艺术语言与手段,当艺术家运用这种特殊艺术语言与手段从事艺术创作时,实际上也是在践行一种公民职责。艺术不能保证公民身份的出现,但对公民身份的出现应当会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ARTouch:当你们希望通过艺术作品对政治以及社会产生影响时,你们的对象是谁?当权者?公民?
高氏兄弟:艺术创作就像呼吸一样,我们并不总是考虑呼吸有什么用。呼吸是保障生命存在的基本方式。我们必须呼吸才是最重要的。做我们想做的,说我们想说的。谁看到听到就算是为谁做的。当然,我们也不是完全不想这个问题,但很多时候我们想也没有用,这似乎并不由我们决定。我们更希望我们的那些政治性批判性强的作品在中国展出,但却无法实现。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们不得不考虑另外的可能性。一种通过网络曲折的返回大陆的方法。说我们不考虑受众,仅仅是说我们在创作时的一种“不思未来”的创作态度。事实上我们也常常通过某种途径来实现与社会更为紧密联系的互动。比如“拥抱”。虽然它并不直接指涉现实政治,但它所探索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则绝对在政治范畴之内。我们认为当代艺术总体上是一种不同于以往极端追求形式语言创造的现代派,更不同于刻意以美为终极追求的古典艺术的当代性政治艺术。
ARTouch:在国内的环境下,你们创作和展出政治性较强的作品遇到过哪些困难和挑战呢?
高氏兄弟:挑战说不上,困难与麻烦确实从未间断。比如一次在罗马的一个个展全部展品被中国海关群不扣留。其中因为有的雕塑《Miss Mao》。这种事情并不只发生了一次。画廊开始急得没有办法团团转,后来从一些藏家手里借来作品才算没耽搁了展览。结果本来是一个艺术展览,后来变成了一个社会事件。当时许多意大利媒体都针对海关扣押作品做了报道,给那家画廊做了一个很大的广告。画廊转忧为喜。再比如纽约时报报道我们的作品‘跪毛’(《下跪忏悔的毛》, 2009)后,帮我们铸造这个作品的铸铜厂老板被关了四个多月。同时知名毛左网站乌有之乡上的声讨声充满文革火药味。而且后来真有三个毛左闯到798我们工作室“踢馆”。幸亏我们当时不在,我们助手接待了他们。不然也许会发生一场难以预料的冲突。
ARTouch:政治与我们每个人都密不可分,但你们是否认为当代艺术家应该有鲜明的政治性?政治话题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应该处于什么位置?
高氏兄弟:艺术家持有不同的艺术观念,是否具有鲜明政治性是个人的自由。但无论如何我们认为在如此一个高度政治化的极权社会,无论艺术家还是普通人,对政治不闻不问,或声称与政治无关是不可能的。要么顺从现行政治秩序,要么质疑反对,二者必居其一。当一个人或艺术家声称其不关心政治的时候,其去政治化态度是被规训的结果,是患有政治恐惧症的表现。我们认为,不管承认与否,极权政治体制的存在决定了政治问题及其话题对于中国当代艺术还是对于当代中国都是紧迫的,处于首位的。
关于‘毛’
ARTouch:不得不承认‘毛’的政治符号为许多艺术家提供了创作空间,也营造了艺术市场;很多政治波普艺术家都在‘毛’这个符号上做文章,比如王广义等。仅从艺术的角度看,你们的作品有何不同吗?
高氏兄弟:本质的区别在与我们所有关于政治的表达都是我们真实的态度。也就是说我们有关猫的作品不仅仅是艺术品,同时也真实地代表了我们的政治观念和立场。而非借其符号来制造市场神话或来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毛形象确实制造过一个市场神话,但这个神话随着毛形象的泛滥正在破产。如果一个艺术家缺乏主体性,无论其运用什么形象都只能是符号的利用,而与其政治立场无关。艺术家立场与其作品的两元化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这是因为艺术的符号形式具有暧昧性,是可以模仿的。当一个艺术家借用符号挪用或创造了某种形式,常常会使人误以为其是有态度的。比如王广义的毛作品,很多人将其某些作品视为批判的,但其对毛却常有赞美甚至崇拜之辞。直到2009年王广义还在访谈中说“我现在还是觉得毛泽东的时代是一个伟大灿烂的时代……我想起毛泽东时代还是充满着敬意”。可见他与我们的不同是根本立场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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