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兄弟:中国当代艺术中的政治表达 2013-06-27 11:17:27 来源:ARTouch
艺术创作就像呼吸一样,我们并不总是考虑呼吸有什么用。呼吸是保障生命存在的基本方式。我们必须呼吸才是最重要的。做我们想做的,说我们想说的。谁看到听到就算是为谁做的。

ARTouch:当代艺术与娱乐的界限有时很模糊。过多的关于‘毛’的艺术创作会不会影响观众看待‘毛’和历史的心态?会不会起到阻碍作用?

高氏兄弟:这就是我们说的问题所在。过于泛滥流行的娱乐性游戏化毛作品确实在消解毛神话的同时也掩盖了毛罪孽的严重性,致使历史反思停滞消解于轻描淡写的玩笑之中。所以我们创作的《Miss Mao》(毛小姐,2006)幽默讽刺而非游戏娱乐,且在幽默讽刺之中潜藏对毛在后毛时代的繁殖性的深重忧虑。《跪毛》《毛枪杀基督》反思批判而非戏谑玩笑,并在反思批判中带有终极关怀式的审判与宽恕。总之,我们认为在政治体制没有根本变化,毛之罪没得到彻底清算的状况下,对毛的批判应当严肃深刻。

ARTouch:艺术事件往往因为你们要表达的内容变成了社会事件。从这个角度上看,它并不是一件坏事,对吗?

高氏兄弟:这是一个社会事件频繁发生的时代,而灾难性是今日社会事件的共同特征。我们从内心并不希望灾难性事件的发生,但灾难性事件的频繁发生却是一个难以回避的现实。我们借用这些灾难性事件的表达正是想引起人们对灾难性事件的关注,并进而探讨其何以发生,如何避免并予以根除。当然艺术首先是提出问题的方式,而非根本解决问题的方式。尤其遗憾的是在制造灾难的社会体制与提示灾难讨论消除灾难的艺术表达相比,后者是无力的。能保证做到的也许仅仅是表明一种个人立场。所以,从最低限度来看,对这些问题的表达也不会是坏事。

ARTouch:国内的观众与国外的观众对你们的作品有什么不同的反馈吗?

高氏兄弟:其实我们近些年在国内举办的展览比较少。对我们作品的反馈多数来自与西方,由于许多作品在国内展出受限,海外展出较多。所以在西方展出得到好评大大高于国内。大多数西方人不仅通过我们的作品了解中国的当代艺术,也在丛中看到中国的变化以及我们对这些变化所持有的态度与看法。除了2010年艾未未和奥利瓦(Bonito Oliva)在草场地艺术文件仓库策划了我们一个油画个展外,国内方面的反馈主要来自于网络。网络间对我们的作品褒贬都有,而且针锋相对。赞扬者认为我们坚持了一种独立的民间立场,反对者则认为我们哗众取宠亵渎其偶像。经常看到网上有人不断地把我们在海外展览的作品图片与消息发到网上,有些被删除,又贴上,又删除,反反复复。令人欣慰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学会鉴别作品质的区别,并懂得透过作品表象分析作者的思想的深刻与肤浅,真与假。即使是同属毛题材,表达也是不同的。

ARTouch:真的‘毛’与假的‘毛’有什么不同?

高氏兄弟:其实通过作品是可以分析出一个艺术家对毛的真实态度的。只是由于毛形象的泛滥造成了鱼目混珠的现象,而导使人们笼统视之。对于仅想借毛形象发财出名者来说,早在若干年前。毛形象已经没有多少可能性了。但对于真正试图抵达真实历史场景,并进行深刻反思批判者来说,只要毛所建立的体制尚存,毛罪一天没得到清算,毛就是一个值得继续深入批判探讨的一个重要形象。真正的批判之思与徒有虚表的把玩是无法混为一谈的。总起来说,凡是认不清毛深重的历史罪孽,仅以商业或游戏躯壳方式制作的毛作品都不可能和中国历史社会构成真正的关系,也都不可能创作出具有内在反思批判力量的作品。我们的某些批毛作品之所以仍有争议性,是因为我们从不依据艺术系统的时尚性潮流趋势进行创作,对中国社会的总体性判断以及对未来政治状况与发展的判断及其困扰与忧虑才是我们作品的真实依据。

ARTouch:对于‘毛’这一主题的表达,你们的作品属于一种什么样的叙事方式呢?比如‘跪毛’在我看来是一种线性的幻想式的表达。你们怎么看?

高氏兄弟:我们对于毛的表达方式是多样的。《Miss Mao》、《枪决基督》、《跪毛》等都有各自的表达方式。《跪毛》创作的想法产生于许多年前,我们只是选择了一个我们认为适当的时间完成了它。毛之罪,世人皆知。令其下跪忏悔是一种自然的冲动。然而,毛早已死去,是不可能跪地认罪的。即使他活着也永远不会忏悔。我们只是通过艺术的方式来展示一种理所当然的愿望。提示世人:毛罪不会因其死亡而被姑息。在这里,毛并非仅仅是毛,而是毛们。忏悔是一种赎罪的方式,也是清算审判之后和解的道路。非此,毛们之罪是不会被轻易忘记的。

ARTouch:你们的作品在外国藏家手里的比较多吧?

高氏兄弟:是的,在国内仍是禁忌的状况下,作品大多被海外博物馆和收藏家搜藏了。这种状况可能一时难以改变。比如《枪决基督》的第一个版本就是被美国的藏家Steven Cohen收藏了。而且这个作品还在制作中的时候,Steven Cohen的收藏顾问就专门两次来北京考察这个作品的制作情况。同时还收藏了我们的另一件社会争议较大的《抓小姐》。Steven Cohen是全球顶尖前五位的大收藏家,据说他从未收藏过中国艺术家的作品。恐怕这也说明,重要的不是一个艺术家做了什么样的作品,而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好作品。相比西方,我们的中国藏家较少。我们一直觉得今日大陆集权不是我们的时代。近几年情况有些变化,越来越多的大陆收藏家开始收藏我们的作品,甚至包括一些争议性很强的作品。我们为某些应当留在大陆的作品被国内收藏家收藏而感到欣慰。因为它们是针对中国的历史政治而创作的。

ARTouch:你们在艾未未被捕后也为他创作了一幅作品,你们想表达什么呢?

高氏兄弟:画是艾未未被抓时画的,仅仅为了表达一种道义上的支持。我们不仅画了艾未未,刘晓波被捕的时也为他做了一幅同样尺幅的肖像。我们视那些对中国的民主进程起到推动作用的人物为同道,当他们深陷危难,表达支持是我们的义务。我们希望历史记住所有为中国民主化进程作出贡献与牺牲的人们。

关于伦敦个展

ARTouch:这次展出的作品主要围绕什么主题呢?

高氏兄弟:这次展出的作品一个主要主题涉及人与空间的关系。从早期《感受空间》、《黑色空间》到《永不完工的大厦》,以及《中国地图》都与空间有关。不同的是,早期实拍的摄影作品《感受空间》系列是让被拍摄者通过行为化方式表演反映人在遭受狭窄空间逼仄状况下的特定反应,以唤起人们对生存空间的感受。后来的《永不完工的大厦》系列则通过电脑制作将拍摄的特定真实建筑场景变换为具有超现实特征的繁复图像,依据画面场景分布空间填充以翔实丰富的当代细节,整体性展示当代中国的现实面貌。类似一种当代《清明上河图》的构想。

ARTouch: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很多裸体符号。裸体的符号代表什么呢?

高氏兄弟:裸体在西方艺术中是一种传统视觉语言符号。相对于中国人,裸体更意味着一种解放。大家都知道毛时代是一个彻底禁欲时代,那时不仅身体是禁忌,甚至没有男女之别。统一的中性服饰,人与其思想都被包裹在意识形态化的服饰里。统治者是想通过禁锢人的身体来控制人的思想。他们做得很成功,那时的人完全等于革命机器上的螺丝钉。后毛时代人区分了性别,也开始亮出了身体。随着身体的解放,人的精神思想也随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放。然而,极权体制并未因毛的死亡而退场,身体的解放无形中成为新极权的统治手段:让身体成为愿望的场所,从而忽略政治奴役的存在。于是我们看到了身体的狂欢,而看不到政治的解放。甚至变为身体的奴隶。因此,表达身体的精神性是我们运用身体语言的一种初衷。比如这次展出的《感受空间·等待》,尽管身体是裸露的,但绝无色情暗示,表达的是人在特定空间中的感受。《黑色空间》也是如此。

ARTouch:这是你们第几次在英国举办展览?

高氏兄弟:第三次来伦敦。之前在英国做过两个行为作品。大约是2006年,一次在伦敦泰晤士河边邀请陌生人拥抱。一次是在诺丁汉艺术节上组织众多陌生人集体拥抱。《拥抱20分钟的乌托邦》是我们2000年在中国济南黄河南岸组织了第一次大型行为艺术活动。之后发展为一个同时在网络间互动的《世界拥抱日》计划。不仅在英国伦敦、诺丁汉,也在法国的马赛、阿尔乐,意大利罗马,日本东京,新加坡以及香港等城市实施过。

关于高氏兄弟

高兟1956 年生于济南。

高强1962 年生于济南。

高氏兄弟1985年开始合作从事绘画、装置、行为、摄影、写作等艺术活动。现居北京,曾出版《中国前卫艺术状况》、《艺术生态报告》、《在北京一天能走多远》等著作,部分作品被收入《中国现代艺术史》、《中国当代艺术史》、《中国先锋摄影》、《中国传世摄影》等艺术图册,并被国际著名收藏家斯蒂芬·科恩、萨奇、乌力·西克等及法国蓬皮度艺术中心、美国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堪珀当代艺术博物馆、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等收藏。

【编辑:文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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