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归
“我是一个不安分的艺术家,喜欢不断突破自我。我觉得艺术家应该是质疑的,反思的,并且反叛自己。”从1993年最早的黑白摄影,1998年开始尝试视频创作,2002年初碰电影,一直到2009年,已经离开相机10多年的娜沙特决定再次回到最初的黑白肖像摄影。
这一年,伊朗又进行了一次重要的政治选举,被称为“绿色运动”的新革命到来,引发了之后2010年的“阿拉伯之春”。这也是娜沙特第一次在政治上如此激进,她与伊朗年轻人一起走上纽约街头,参加了很多抗议与游行,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参与到政治运动中来。“伊朗新一代年轻人再次给了我灵感,他们为自由和民主抗争的勇气深深撼动了我。”受到伊朗和阿拉伯革命的启发,2010年娜沙特开始着手创作新作《列王纪》。
取名《列王纪》的灵感则源于著名伊朗史诗《Shahnameh(列王纪)》。这部11世纪诗人菲尔多西所作,达6万多联押韵对句的鸿篇巨制,讲述了从创世开始至7世纪伊斯兰帝国征服波斯的历史。娜沙特以“阿拉伯之春”和伊朗“绿色运动”为背景,在《列王纪》中融合了历史、诗歌和政治,以此方式来纪念在这场横跨中东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的运动中为了正义而勇敢牺牲的无名民众。在这个系列中,“恶棍”、“爱国者”和“民众”三部分有机地构成一个整体。“恶棍”中三位象征掌权者的男性身体上画满了《列王纪》中反映战争与杀戮的画面;“爱国者”中抗议的年轻人眼神坚定骄傲地把右手放在心口,面部是娜沙特用墨笔手写的源自《列王纪》的波斯文字;“民众”拍摄的是流亡自中东各个不同国家、现在纽约的阿拉伯人,他们是这场运动的受害者,眼神中都流露着悲恸。在创作过程中,娜沙特邀请当地的老百姓到她的摄影工作室,先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然后再进行拍摄。“他们很多人都流泪了,最后和我们拥抱在一起哭泣。我也非常震撼!”
娜沙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2014年能够去埃及拍摄她的新作,那源于她迷恋的一位女性艺术家——埃及传奇歌后Oum Kolthum的生活与艺术(Oum Kolthum在1975年辞世)。“她是20世纪伊斯兰世界里最伟大的女歌手,她的音乐能把人带到一种狂喜状态,非常有力量。无论男女,无论国籍与身份,当她歌唱时,界限都被打破,整个国家都在哭泣。”为了这个项目,
娜沙特已经花了两年半时间去做调查研究,计划再用两年时间去拍摄和剪辑。
骨子里流淌的伊斯兰血液和反叛性让娜沙特的艺术作品在当今艺术界独树一帜。在创作上她总是在寻求着变化,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看到她拍摄中国的作品,“我总是被可能性所诱惑,同时又被有限性所折磨。我愿意去尝试不同的创作,虽然那并不容易。”
艺术银行 vs Shirin Neshat
艺术银行=Art Bank Shirin Neshat=Shirin
Art Bank:你出生在伊朗,学习成长在美国,那么你对自己的身份是怎么认同的 ?
Shirin:我觉得与美国人相比,我更偏向伊朗人,我是一位来自伊朗的艺术家;但是美国给予了我很多伊朗不能给我的。多年来,美国给了我很多可能性,也给了我安全,所以我觉得如果只说“我是伊朗人”,那太不懂得感恩了,所以我喜欢说我是伊朗裔美国人。美国是我现在的家,而伊朗是我的故乡。
Art Bank:你的创作中经常会出现波斯文字、面纱、伊斯兰建筑等民族、地域性很强的元素,为什么选择用它们?
Shirin:我这么做是出于本能,我的作品都是有机发生的,从来没有策划过。做了这么多年艺术家之后再回首看,我意识到波斯和伊朗文化真的对我产生了深刻影响。比如你看我作品中的图像和文字,其实都能在波斯和伊斯兰艺术中找到踪影。我从小生长在伊朗,曾经每天都面对这些:地毯、屋顶、建筑……这些图像都已深深埋藏在我潜意识的记忆中;所以不是说我想要做什么样的作品西方人会喜欢。我的作品从观念上说,是某种非常当代又非常古老的东西。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回到过去的时间:过去和现在,传统和当代,审美与观念……我把这些元素放在一起是有原因和道理的。伊斯兰文化深深地根植在我的血液里,这些创作非常自然,不是人为策划设计的,虽然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Art Bank:那么未来你是否还会继续使用民族元素来创作?是否会尝试其他更加抽象的形式?
Shirin:比如我现在正在与Natali Boteman合作的视频就与伊朗无关;我也尝试与欧洲的芭蕾舞团合作作品。我喜欢挑战,但不相信大的跳跃,喜欢慢慢来。就创作风格来说,我的变化很多,不想来自某个固定角色。此外,我觉得我的作品一直都很抽象(笑),非常观念。
Art Bank:你丈夫是否会给你一些创作上的影响或帮助?
Shirin:我现在的丈夫是伊朗人,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电影导演,同时也是一个很棒的艺术家。《没有男人的女人》我们就有合作,《狂暴》中的男主角也是他,我做的所有视频他都有参与,因为他更了解电影。一般是我自己的想法,他协助我去实现。特别是在伊朗“绿色运动”时期,他非常积极地参与一些政治活动,这也启发了我。我敬佩我的丈夫,他富有政治和文学方面的知识,我比我知道得更多。所以我总说,我喜欢与比我知道得多的男人在一起,我敬佩他们。我的前夫也是,他总是在我的前面,我喜欢这种感觉,我需要追上他们。
Art Bank:你怎么看女权主义?很多人觉得你的作品有些女权主义,你怎么看?
Shirin:那是西方提出的一个概念,我不是女权主义者(笑)。我不要每件事都与男人相比较,我也不是不喜欢男人。虽然拍摄了《没有男人的女人》,作品中也涉及男女性别,但我并非总在考虑这个问题,“女权主义”对于我来说是个过于强悍的词。人们总是喜欢去定位,观众们总是喜欢把你的作品简化为一些标签,比如“她的作品是关于男人和女人,是书写了文字的照片”等等。你总是需要不断去拒绝如此轻易地被套上标签,但你也无法阻止,因为人们还是会继续这样做。
Art Bank:你曾经几次回伊朗,并且也做过很多研究工作,那么你眼中伊朗新一代女性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Shirin:伊朗新女性很有意思,与上一代非常不同。2009年的“绿色运动”让我接触了大量年轻一代伊朗女性,她们大多受过良好教育,不是宗教主义者,也不着迷于意识形态,她们不再为神而战,而是为自由和民主而战。她们揭下了面纱,更加独立开放,也更加女权;这与1979年伊斯兰革命时顺从的、被政府和宗教洗脑的伊朗女性完全不同。出现在我新作中的是自信、无畏、全然投入革命抗争的女人们。通过我不同时期的作品能看到现代伊朗历史和社会的变迁。
Art Bank:伊朗现在的艺术圈和艺术家是什么状态?
Shirin:伊朗现在非常商业,尤其是迪拜拍卖成功以后,出现了很多商业画廊,艺术市场就像发洪水一样,很多人冲进来,而艺术家们也只想着挣钱,真是很糟糕的情况,一切都是关于钱;而地下的艺术家也很壮观。现在伊朗的艺术家整体上都非常有知识,受过很好的教育,非常有野心,但是他们又分为两群:一种是非常商业化的艺术家,他们喜欢去画廊,想法设法出名和成功;另一种是非常严肃的艺术家,非常有智慧,非常激进(不是政治上的激进)。他们真的反对商业化,是有趣的一群人。对于他们来说,我可能是另一个年代的一个榜样,越来越有名,并且商业上也很成功;但是与此同时我觉得自己依然很激进(她强调到),不可能只把我简化为商业化的艺术家。
Art Bank:你本身是否有宗教信仰?你怎么看待目前伊朗的宗教问题?
Shirin:我信仰的宗教——伊斯兰教传承于我的母亲与外祖母。我觉得信仰非常重要,哪怕你每天只冥想20分钟。我妈妈和妹妹每天都做祈祷,那能支撑她们渡过危机;虽然我并没有每天做礼拜,但我也需要它。我从未把伊斯兰教与国家政府联系起来。有些生于穆斯林家庭的伊朗人憎恨伊斯兰教,因为他们非常憎恨伊朗现在这个政府。我觉得这是最大的错误观点,其实这与宗教完全没有关系,这只是一些愚蠢的人利用了宗教为他们自己牟利。
Art Bank:哪些艺术家对你的创作产生了影响?
Shirin:我总觉得被西方艺术界所孤立,我虽然在美国受教育,但我从来没有英雄或偶像。比如像Cindy Sherman等艺术家的作品,我虽然也很着迷,但我没有真的受到他们的影响。如果让我说,我觉得我受到的影响不来自于艺术世界,反而是一些电影导演对我的影响更多。比如我喜欢英格玛?伯格曼,黑泽明,王家卫的片子。
Art Bank:你的作品是否在伊朗展出过?观众的反映怎样?
Shirin:由于种种原因,我的作品至今也很难在伊朗展出。唯一展出过的作品是《Tooba》,那是霍萨伲当政时,在伊朗一家美术馆展出的。现在大部分看过我作品的伊朗人,都是通过网络观看的《没有男人的女人》这部电影,而不是我的艺术作品,这很有意思。他们的反映很不一样,有些人喜欢,有些人讨厌。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