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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可以是文艺创新的助推器

来源: 作者:赵丽瑾 2020-05-14

科学家曾经设想人类的心智和思想作为一种信息,可以从身体和生命组织中分离出去,原封不动地保存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介质中。这样的奇思妙想成为科幻小说创作的灵感来源。计算机的发明,推动人类智能符号化处理的技术探索,这就是人工智能研究。

人工智能是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一门新的技术科学。随着信息技术、大数据和深度神经网络等技术的稳步推进,人工智能对人类智能的模拟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这个过程中,人工智能对人类艺术创造力的模拟探索也没有怠慢,其创作的诗歌、小说、书法、绘画近来相继面世。不过,人工智能强烈的文艺创作“渴望”,也带来新问题——人类的情感和创造力是可复制的吗?人工智能会改写人类文明吗?

人工智能与人类艺术的相遇或许是“久别重逢”

2017年5月,人工智能写诗系统微软“小冰”出版汉语现代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继而《华西都市报》副刊《宽窄巷》开设专栏,发布诗歌新作《全世界就在那里》。“小冰”尽管不是人工智能文学“第一人”,但“她”的文学梦还是引起文学圈的关注。

20世纪60年代人类开始实验自动写诗软件,90年代出现小说创作程序,新世纪以来涉足机器人写作的技术探索和交流增多。时至今日,在互联网“小说生成器”“诗歌写作生成器”中输入关键词或语句,就能获取人工智能写作的诗歌、小说。随着智能写作软件技术的提升,人工智能对人类文字的模拟,有时达到真假难辨的程度。例如,“树影压在秋天的报纸上/中间隔着一个梦幻的海洋/我凝视着一池湖水的天空/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正是用这样的诗句,“小冰”敲开文学写作的大门。人工智能的艺术趣味在近几年“野蛮生长”。当人工智能艺术梦想的技术按钮被启动,人类对人工智能技术的探索,越加欲罢不能了。

人工智能艺术趣味的发展离不开大数据、深度人工神经网络技术的发展成熟。“小冰”模拟人类“熟读唐诗三百首”的方法,学习了500多位诗人的现代诗,花费上百个小时,训练上万次,练就写作现代诗歌的本领。人工智能在绘画、音乐、书法等艺术领域的“钻研”与此类似,都是利用专家系统和机器学习技术,存储并分析大量艺术家作品,寻找明显的规律并重组。神经网络的深度学习技术能够让计算机程序实现累积和更新,不断优化搜索和决策,完成艺术创作。人工智能无论模拟人类思维还是艺术创作能力,都是科技发展的结果。

因此,人工智能技术实质还是人类的操控。人工智能写诗、绘画的实现程度,取决于人类对智能技术的控制。只是简单地操控机器,还是实现复杂、精准的信息检索和数据计算,取决于人类信息处理的技术程度。即使实现所谓的人工智能“自我操控”,还是离不开人对相应计算程序的设定和足够的数据库信息。人工智能是在这样的技术背景下开始写诗的。以汉语古典格律诗的智能写作为例,工程师根据字数、平仄、对仗、用典等基本规则,以及风格、境界等要求,就能设计软件系统完成智能写作。

这样看来,人工智能写诗似乎也不玄妙神奇,很多人类艺术的出现、发展都离不开科技的推动。法国文学家福楼拜曾说,越往前走,艺术将更为科学,科学将更为艺术,它们在山脚分开,却又在山顶汇聚。人工智能与人类艺术相遇,或许正是科学与艺术里程碑式的“久别重逢”。

人工智能艺术无法以人类艺术的标准来衡量

回顾人类发展的历史和规律,艺术创作逢风格创新、观念更迭的发端之初,总不免带来思想震荡和文化思考,遭到质疑,甚至是被断然拒绝。读“小冰”的诗,尽管有意象的排列组合,但生硬的拼贴之感,总经不起仔细品味、琢磨。说人工智能的艺术尝试有点粗糙、稚拙,并非文艺批评家和读者没有包容的气度。人工智能诗歌、绘画已然不是单纯的文学艺术问题,对人工智能“艺术作品”和“创作行为”,无法以人类艺术的标准简单加以赏析与评价。

人工智能复制人类学习方式,展现出惊人学习效率,却难以模拟这一过程中人的情绪和创造。人工智能艺术创作复制人类艺术形式、风格,但无法模拟人类基于历史经验、生命体验而产生的情感与意识。“小冰”写下一行行可以理解的文字,但“她”并不理解自己的创作。因此,人工智能对人类艺术的探索虽然已经有一定的成果,但目前还无法达到愉悦审美的效果。

当然,经过反复学习人类艺术,人工智能对人类情感有着越来越精准的了解和判断。而人们除了对人工智能诗歌、绘画进行艺术品质鉴别之外,或许还面临更多值得思考的问题。比如,如何平衡人工智能开发与人类脑力、学习能力、艺术感受力和创造力之间的关系。比如,人工智能在部分替代人类体力与脑力工作的同时,如何拥有人类自身丰富的精神活动?毕竟,人工智能技术的开发,原本是为了更好地发展人类智能。

有人将人工智能学习框架下所形成的文艺作品,看作相对人类艺术而言的人工智能艺术。回望人类艺术发展历史,摄影技术诞生后,由技术所能达到的精确写实能力,曾经让画家深感“绘画艺术末日”的到来。于是画家另辟蹊径,以现代先锋艺术的诸多种风格尝试,创作大量现代主义绘画作品,也诞生出众多现代派艺术大师,艺术创作因突破写实主义技巧而发展出更为多元的风格。同时,摄影艺术受抽象派艺术启发,也逐渐形成新的风格。也就是说,摄影与绘画实现良性互动。今天,人工智能艺术与人类艺术能不能展开类似良性互动?人工智能是否是文艺创新的助推器?人工智能对于人类未来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虚拟的未来景观中反观现实、反思人类文明

“这一天,机器人可以撰写小说,可以优先支配自己的快乐,并不再为人类工作。”在人工智能撰写的科幻小说《计算机写小说的那一天》中,人工智能成为自我的主体,不再受制于人。写作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意义非凡,从最初的记录功能发展为人类艺术创作的手段和形式,文学是熔铸了人类丰富思想和情感的共同记忆。人工智能的艺术实验试图通过对人类情感的复制,进一步实现对人类智能的模拟。然而人工智能究竟能不能、应不应复制人类情感,不仅是技术问题,也在伦理道德层面存在争议。人类情感、意识是人与人工智能的安全界限,界限的模糊或破坏是否会威胁人类主体地位,这是人类面对人工智能技术产生的最深的焦虑和恐惧。

文艺创作已经对此展开前瞻性的思考。文学、电影用虚构叙事和影像奇观建构人类与人工智能交错重叠的“后人类”景观。尽管幻想、想象是艺术的特质,不过科幻小说、人工智能电影(表现和反思人工智能的电影)是指向人类现实的,并折射出对人工智能开发和应用的焦虑。

“后人类”这个概念,正是当机器可能威胁人类主体地位时出现的。在科幻小说和人工智能电影中,智能机器获得几乎无异于人类的身体、情感和意识,并在此基础上满足人类对理想自我的想象。人工智能完美解决了人类生活的诸多困境,甚至以完美的人机关系弥补和替代了人际关系的不足。

然而,当机器在身体上越来越接近人,并开始表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时,人类自我与人类创造的理想物之间的和谐统一关系,开始面临威胁,甚至不复存在。文艺作品借助科幻框架,取消人与机器的界限,直接触动人类的现实焦虑。人工智能电影以极端化的方式,呈现人类与机器之间的冲突,再想象性地解决人机冲突。

通过电影《机械姬》,观众看到人工智能与其创造者权力翻转的恐怖想象。电影《银翼杀手》有着人工智能与人类相爱并生子繁衍的危险设计。而电影《人工智能》中,机器人小男孩借助童话穿越千年重温人类母爱的深情。尽管如何实现人机共存的追问依旧悬而未决,但是在“后人类”所建构的人机关系叙事中,问题被引向人类对自身的反思。

人类对机器欲望的恐惧,归根结底在于人类难以回答自身的秘密。“后人类”并不意味着人类的终结,而是预示某种特定的人类概念的终结。“后人类”提醒我们借此反思人类自身价值观,实现新技术利好的人均共享等。有关人类未来的虚构叙事为人类思考自身文明提供资源。

弗洛伊德在其晚年著作《一种幻想的未来》中写道:“当一个人在一种特定的文明中生活了很长时间,并经常试图去发现该文明的起源以及它所经历过的发展道路时,他有时也想从其他角度进行观察,并想了解文明将面临何种命运,以及文明注定要经受什么样的改变。”这种文明自觉和探索困难重重,然而历史有时又猝不及防将人类置于绝处逢生的境地。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可能就是这样一个历史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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